第七十七章 两世唯一身(2)
长平的晚上无一丝燥热,从海上吹来的风好像能吹入人的心底。 燕凝拿着蒲扇,躺在院子里阿爹长躺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天上散落的星辰。小的时候,娘亲告诉她,每一颗星辰里都住着一个逝去的亲人的亡魂。他们从未远去,一直在天上指引活下来的人脚下前行的路。 是不是流落长平也是你们的指引?让我遇见阿爹阿娘,再一次拥有亲人,再一次感受到温暖。 风声与遥远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不知多久朦胧欲睡的她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燕夫人,燕夫人……快开门……”门外传来急促的呼救声。 燕凝猛然惊醒,抬眼看了看屋内,阿爹阿娘还未被吵醒,连忙去开门。 “老九!” 来人是住在南村的一个渔夫,性子爽朗,身形高大。 “您快去看看吧,村门口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大伙儿都吓坏了,穆神医让我连忙来请您。” 燕凝心中一凛,浑身是血的人……长平向来偏僻与世无争,什么样的亡命之人会来此呢? 她当下关上院门,匆忙随着老九赶往村口。 然而,见到那个人时,她倒抽了一口气。而那个人看见她的一瞬间,也怔在了原地。隔着重重人海,她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震惊。 好久不见了,豆子。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五年的时光,她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是他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俊美的面容越发棱角分明,红唇如血一般鲜艳,身上穿着的是紧身夜行衣,眉眼间出了清冷还多了凌厉与嗜血之气。手上已不再是当初那把重剑,而是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这种剑,最适合,杀人。 举着火把的长平村众人看着燕凝过来,纷纷叫嚷道:“燕夫人来了,燕夫人来了。”让出了一条道。 道的尽头,是身穿素衣的穆曦月。 和他,满目的怔然。 燕凝站定,转身向大伙道:“大家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她声音轻柔,轻柔中却带着一丝笃定,莫名地让人信服。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散去。自三年前,燕凝率长平村的村民们退了猖獗十多年的海盗之后,长平村的众人便无一不敬重她。长平村的老村长索性便退了位,让燕凝来接替村长之位。燕凝见推辞不掉,只好接受。大伙儿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都唤她一声“燕夫人”。 可是穆曦月还没有走,她看起来早已清醒,虽然身上还带着浅淡的酒味。 她瞅了瞅摇摇晃晃的那人转头问燕凝:“你认识?” 燕凝皱着眉,最终一点头。 “行,救不救你说了算!”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燕凝想了想,转身对还未离开的老九道:“老九,麻烦你把他扶到阿爹家里去吧。” 老九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陌生人……”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无妨,是我的故人。” 继而又对曦月笑道:“穆神医,还是要麻烦你随我走一趟。” 穆曦月神色不明地点点头,转身之际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看来……过去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它终归会自己找上门来。”说罢,朝家走去,远远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回去看一下青儿。” 燕凝敛起笑容,转头看尘夜,却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 长长叹了口气,这便是宿命么?该来的终究会来,怎么都躲不掉。五年的平静生活终究要有一个收场,不管是以爱恨,还是以生死。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边依旧耀眼的星辰,抬步往家中走去。 ****** 次日,阿爹看到家里多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脸色有些异样,可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燕凝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然后抬着渔网下海去了。 曦月盯着尘夜看了半天。对她道:“你知道他身上有几种毒吗?”
燕凝面色冷沉:“几种?严重吗?” “可以说,每一种都足以要人命的。可是不知道说他运气好,还是太能扛,身体内这么多毒竟然恰好彼此压制彼此抗衡。再加上……他这一路过来应该挺不容易的,全身大大小小共有上百处伤口。你看……肩部的这一处已经溃烂至骨头都露出来了……”她随意地用手拨开他的领口。 森然的伤口看得燕凝倒抽一口气,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个你就要……问他自己……”曦月抬手取出束在手腕上的针带,一排是大小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她取出其中数根,一一在火上微微烤了一下。飞速地在尘夜的身上行针,那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乱。 “每次看你行针,都很有大家之风。”燕凝赞道。 曦月摇摇头:“这算什么?我曾经听我师父说,她的师祖也就是我的师尊当年漂泊江湖之时世人称为‘唐一针’。据说无论多么凶险的病症,只要她行上一套针就能立马见效,有活死人rou白骨之效。我可是不及她的一半。” 一针从他的心肺处拔出,轻轻舒了一口气。 “暂时护住了心脉,我去想想办法看能否除去他身上的毒。”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站了起身。 燕凝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汗水:“曦月,辛苦你了。” “他对你重要吗?”曦月问。 “怎么说呢,对我重要的人不多,但是我亏欠的人很多……当然也包括他。”燕凝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尘夜,满眼无奈。 曦月走时,拍了拍她的肩:“我会尽我所能,把他治好,别担心。” 燕凝点了点头,随她一起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在长平村五年,她丝毫不知外面究竟如何的。东和怎么样了,西凉怎么样了,沉羽军后来怎么样了,归岚山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她仿佛能感受到。这一切随着尘夜的到来在慢慢地揭开,纵然她极力想要躲避,可终究是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