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斩月!”雪若再次爬至斩月身旁,轻轻唤他,他的脸在月色下惨白如纸,完全感受不到活的气息,胸口的创伤还在淌血,地面层层殷红。 雪若拿手往他胸口的伤处一抚,连血也是温凉不热。她颤抖着撕下一条裙角,揉做一团想要堵住那血口,可惜布子亦被血液浸透。 斩月无声无息地躺着,任凭体内鲜血流干。 一只猫头鹰在林间盘飞而过,咕咕的叫声如鬼嚎般刺耳,周遭的残尸在雪若极度恐慌产生的幻觉中似乎又要从地上攀爬起来,惊得她毛骨悚然。 她只不过是个江湖菜鸟,初出茅庐根本不会应对眼前的惨况。 雪若哀哀地唤了一声药奴,那里没有作答,她悲切地再喊了一声墨轩,耳边死寂无澜。 雪若似有些无望地狠推了斩月几下,大叫道“斩月你起啦,斩月你起来!” 周遭静得只有她的哭泣在回荡。 恐怖与悲凉之感油然心升,雪若无助地爬在斩月的胸口,放纵他的血水和着她的泪水,缓缓流淌。 斩月护她的场景历历浮现,今天将他害成这样的凶手,自己应算一个,雪若心底不禁默想,如果斩月能好,她就此生宁愿不得他爱,孤独一世。 “砰……砰……砰……”一阵怪异无比的声响由远传近,雪若揉揉双眼,一颗硕大无比的球,方才还在天际,砰砰几声,几乎已经快滚至眼帘。 那巨球既轻又软,弹性十足,落地声音甚轻,只作砰砰,弹起直入云霄,一跳百里。 雪若心中既惧又喜,管他是魔是妖,索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看看能否求救。她挣扎几下站起身来,一瘸一拐扑身上前,展开双臂照着那巨球拦去。 此刻雪若心底空无一物,只有勇念,如果她不幸被砸死,正好和斩月黄泉作伴。 那球大概没料想有人冲出来,通灵似的紧急躲避开雪若,腾空一跃,遮住头顶半面月光,留下圆溜溜的黑影,雪若抬头放眼望去,那球本是实体,坠落时却爆散成一股浓烟,隐隐约约护着一个人的身影,萦绕身周,盘缠似龙。 待那人稳稳着地后,浓烟全部吸收在他手间一串乌黑的佛珠之中,那人流畅一甩佛珠,稳稳挂在脖间。 只见那高人,光头,素衣,破草鞋。 原是个寒酸和尚。 不等我张口,那和尚大嗓门问道“哪道儿的,劫财?还是劫色?” 雪若也顾不得乌头垢面,形象诡异,拉住和尚的手,就往斩月身旁拖去。 “救命啊,大师!”雪若边走边解释,时间就是生命啊。 “女施主,你先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啊?”和尚声量洪大,显然猝不及防,脚步有想停的意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大师!”雪若干脆抱住他的胳膊,死拽硬拉。 那和尚有些年岁,老脸似是有层红晕。他不情不愿地跟雪若来至斩月身边。 和尚还要说话,无意瞥见地上的人,被针刺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去,大叫道“独孤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认识的相熟之人,一听这话雪若紧张的神经立刻松懈一半,回话道“被坏人暗算了!” 和尚眼中有关怀之色,他先搬看斩月的眼皮,再用手替斩月把脉,思忖几秒。 雪若迫不及待催问道“有救吗?” “幸亏你拦住我,不过一切还得看天意!”和尚这话含含糊糊,也没具体说清。 雪若的嘴又张,想问问究竟是成还是不成,和尚及时打断她,先发制人道“除了这位公子,还有谁需救治?” “还有两个……”雪若急忙回答“不过是中了狿香散的毒?” “狿香散?”和尚仿佛听到一条爆炸性消息,他又再次仔细看查斩月的伤口,嘴角冷哼道“他果真来过这里,想来这世间手段残忍如此,也就是属他了!” “你知他名字!”雪若的反应更加激烈。“他倒底是谁?他做什么的?他家住哪里?他家有几口人?他……” 和尚吃惊地看着她,雪若赶紧住口道“先救人吧,大师!” 和尚从衣服内掏出一粒小指盖大小的药丸,朗声道“洒家法号四破,姑娘不必高称洒家大师,我这正好有两粒解药专克狿香散,我去为那两人服食下,活不活,且看造化。” 雪若手一指斩月,和尚解释道“独孤公子洪德天佑,没有伤及要害仅仅失血过多,可是他创口过大且靠近心肺之间,我已为他点xue止血,你找根发簪刺他右足脚心,让他先将口中污血吐出,你再把这一颗药给他服下,护他心脉,接下来将他扶起来,脱光上半身衣袍再喊我,我随后便赶到。”
事不宜迟,雪若恭敬地接受药丸,珍宝一般揣进怀里,和尚待她指出药奴墨轩的大约位置和衣着特征,急速奔去,雪若也不敢耽搁,在死人堆里壮胆寻找,终于在一颗血rou模糊的人头上发现横插一根银簪。 那人头血淋淋被雪若闭眼拿起又抛下,她强忍恶心拔簪就跑,心里反复发誓此生一定学会用簪子挽住青丝,不学药奴坏样披头散发。 依照四破所言,雪若狠扎斩月右脚脚心,他果然从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嘴间有了微弱喘息。 雪若立刻面有喜色,赶紧趁他微启唇齿将药灌入,羞羞怯怯地揪开他的上衣,光滑结实的胸膛,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四破应声而来,他赞许地看雪若一眼,说道“小姑娘胆识过人,现在我要为他运气疗伤,不过要先给他食些药引,方好气血顺行。” “什么药引?”雪若急急一问 “洒家所救那两个人身上仍有余毒未清,而洒家又要全力医治独孤公子的伤,小姑娘可否借洒家……你身上的血,用作药引。”四破稍有吞吐,还是直爽说完要求。 “我的……血吗?”雪若诧异道。 “那恶人所用的巨大弯刀唤作‘飞鬼’,凡被此刀诡异之处在于所伤之人伤口难愈,只待血液流尽而亡,这里用你的血作药引,随着我的真气运行公子全身,才可补充创口愈合所需之血……你肯救他?”四破有些怀疑地望者雪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舍身救人。 他这怀疑叫雪若莫名怒火中烧,他真看错她了,莫说区区几两血,就是用她这贱命换斩月周全,雪若亦甘愿无悔。 雪若挽起右手衣袖,露出咬痕密布的胳膊,沉着道“随用随取。” 四破眼底诧异,不知是她的果敢,还是这密密麻麻的咬痕,他那般粗糙的嗓音也微微关切道“小姑娘思量好,或许半碗血,或许要……” 雪若陡然笑道“我听四破大师言语爽朗,谁知性情却是磨磨唧唧,婆婆mama。” 四破再看她一眼,下定决心道“我唤四破,今日倒不如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