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秘（下）
布莱恩放下手，两人手掌相交的短短时间竟然让他汗流浃背，里间所穿衣物已紧贴身上，冰凉冷腻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但他现在已顾不上这么多了。拼命忍住因疯狂跳动的心脏而带来的燥热，脸上却因血行过速而被旁人当作这是害羞的表现。 “难道他不认识我？”虽说布莱恩心里咚咚直跳，但也没忘注意他的表情。可是很奇怪的是，汉密尔顿一脸初识的表情让他心下生疑。在这种情况下意外相逢，如果认识的话，多少也会露出一些破绽。可汉密尔顿的表情，是真的，还是他真的有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 第三人则是脸上架着高度近视眼镜，未老先衰，脸色苍白如纸的类吸血鬼生物，他叫本，史前历史学家，一生都在研究史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四个人与前三人相比，就显得不那么招人喜欢。精神矍铄的老头子顶着一头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浓密银灰色头发。柔顺如丝的发丝贴在老头头上，显得不伦不类。而他在听到马丁的介绍后，傲慢地用鼻孔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就再次坐在沙发上。布莱恩这时才发觉，唯有他一人与其他人不一样。其余三人的狂热都写在脸上，而他则相对沉静，坐着翻看资料的姿势也保持着华贵雍容。布莱恩在一旁看着都帮他感到累！但是，布莱恩相信他内心同样非常狂热，否则就他这态度能巴巴地跑到马丁的办公室来？这人是霍华德男爵，爵位不高，但架子不小，算得上一个难以结交的人。 布莱恩并不太喜欢这些人正在研究讨论的东西，他不是历史学家，他不需要对此倾注所有的心血，因此，他只能别扭地坐在五个眼冒精光的人身旁，气闷地翻看手中的纸片。他要的，只是遗迹里可能出现的东西，而不是这个遗迹在历史上的地位、价值以及对人文的影响力等等一切对他来讲毫无用处的玩意！耐着性子匆匆略过一遍，布莱恩对此次的发掘对象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准确地来说，这是一个什么神，很难从手中的这些资料上看得出来。只是从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可以猜测得到，那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神！ 马丁很有成就感地看着他们翻阅自己的研究成果，他不是一个很在乎虚名的人，否则这个成果他便不会与自己的朋友分享。他相信，如果他们所有人都仔细地研究过这段历史的话，可能会对将参加的发掘兴奋不已，因为那将是这几十年来最为伟大的历史发现！ 可惜布莱恩很快就表现出与别人不同的表情来，那幅兴趣却却的样子同身旁的五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不明白，是布莱恩对他这个发现不以为然，或是布莱恩根本就是个草包，那么那些神文的研究又怎么解释？ “布莱恩，你对我的发现有什么看法？”他决定试他一试，当下坐在布莱恩面前小声问道。 “看法？很抱歉，马丁馆长，我对此实难有多少看法。”脱口而出的话使布莱恩感到为难，为了与马丁等人搞好关系，显然不能说这样的“实话”，需要表现出让他们接受的观点才有可能得到认同。于是他话锋一转，微笑着道：“不过，马丁馆长，我对您从冗长的史诗中得到灵感感到佩服。说实话，当初把各地流传的传说、诗歌写成史诗流传的马斯汀，也绝对不会想到里面竟埋藏着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您渊博的知识让我感到惭愧。但是，我，不，我们所有人，都想亲眼见到这个奇迹。仅仅从各种资料上，已让我心驰神摇，所以我不敢再看，害怕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所谓马屁人人爱吃，在布莱恩送上几个大大的马屁后，马丁馆长已被熏得欣欣然不知所以，连带对布莱恩些许不好的看法也瞬间转变。能从学者们认为是无稽之谈的编撰史诗中发现这个惊人的秘密，正是马丁最为得意之处。他面前的五个好友只顾着看资料了，没人称赞他一句，虽然朋友的行动就是表示对他的支持，但此时布莱恩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却更让他感到欣慰。 “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把它挖出来！”布莱恩笑了。看着眉开眼笑的马丁，已知他刚才的话，已把他脱口而出的实话引起的误会消除了。 马丁呵呵地笑起来，脸上的肥rou挤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对别人来说，时间如飞而逝，转眼已至博物馆闭馆时分。威利五人沉溺在庞大而细腻的资料以及幻想猜测中，淡然不觉时间难过。可怜布莱恩这个只在乎结果而不在乎中间过程的人枯坐良久，若不是马丁偶尔同他谈上两句，也许他已经崩溃了。 “马丁，如果史料不错，你的发现确实惊人！”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看他艰难地扭动脖子的动作，想必以他的身体埋头这么长时间，脖子肯定是不好受的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那里看看！”威利说此话的时候双眼精光闪动，一点也不掩饰对遗迹的狂热。 只有汉密尔顿双眉微蹙，显是在思索着什么。 “马丁馆长，我愿以私人的名义赞助这次考察行动。”霍华德男爵在位置上稍加思索，便站起来对马丁郑重地道，“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马丁要的是发掘遗迹的成就，而霍华德则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这件事。按照马丁对整件事情的考虑来看，霍华德有七八分的把握肯定这个遗迹就是存在于那片茂密丛林中。对能够赚钱的行当来说，有五六分的把握他也敢去拼一下，何况七八分的把握已是近乎于肯定成功了。 马丁馆长显然早就知道霍华德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而且，显然他很清楚此事应该如何应对。“哦，霍华德男爵您实在是太慷慨了。我正发愁应该到哪里去找这笔发掘资金。您知道，在远古史方面我是专家，但对于理财，却非我能力所及。而您的慷慨正好解决我的难题，我想确实有必要找个时间谈一谈。” 作为联盟历史研究院副院长的约瑟夫不干了。“对于如此惊人的发现，我认为应该由研究院出面才是。为了避免史前文物的损失，我想有必要请专门的人才进行必要的发掘、维护工作，我想我院有能力胜任这样的工作！”约瑟夫老得不行了，加之说话的时候神色激动，一脸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抖个不停。布莱恩在一旁直想伸出手帮他一把，怕他这样下去把一身皮肤全给抖掉了。 约瑟夫的话显然意有所指。他对商人气息浓厚的霍华德不放心，而霍华德也确实有心想从那些发掘出土的文物中顺手牵那么几件，再加上赞助的关系，最后能得到的就更多了。 只有汉密尔顿没有说话，但他放在腿上的手指不停地轻微颤动，揭示他内心并不如外表上平静。 约瑟夫有的人手，恰是马丁所需要的。虽然他的博物馆里也有这方面的能手，但这些人不能离开太久，远不如专业人手众多的历史研究院。 只是这么一会儿，人、钱就都有了，而且不是他去求别人，而是别人来求他！布莱恩侧眼一瞥红光满面的马丁，怀疑这是不是他很早以前就考虑好的？ 一行人抱着厚重的卷宗从正门走出去。一路上无数稀世珍宝看花了布莱恩的眼睛，无数精美物品让他对自己还算过得去的手艺产生了极为严重的怀疑。谁说炼金术士的手艺最好？眼前就有最明显的例子！ 一伙人除马丁以外都站在庄重威严的内堡大门外，在他们眼前，就是那曾让布莱恩眼前出现幻觉的喷泉雕塑。 布莱恩是第一次来这里，当然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雕像。从背后观察雕像，布莱恩没有正面观察时的感受。近了，雕像也就看得更加清楚。 据说是千多年前就在此处的雕像，布莱恩却难以在其中找到岁月的痕迹。石雕马身上没有被风霜侵蚀的迹印，别说细小裂痕，就连小坑小洞也找不到。人像面目刻画传神，坚强刚毅的脸庞、紧抿的嘴唇，实难相信这仅是一座雕像而已。在满头似乎随风而动的发丝下，布莱恩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雕像的眼睛很奇怪，从中隐隐透出光华。由于雕像所放置的位置，会让人以为这是石面反光所至，可是现下西坠的太阳又被红云所挡，终被布莱恩发现了这点细微的差别。这细微差别仅是一闪而逝，布莱恩以为看错了，一霎眼时，精光已消失不见。 五人及站在喷泉边等待马丁——他对博物馆进行离开前的例行检查，因此没与他们同路。布莱恩终究没有重温先前的幻象，他微微摇头，为自己多虑而暗暗笑笑。无聊地左右大量时，布莱恩又发现一个问题。汉密尔顿目光呆滞地向着雕像，脸上却有激动、狂喜的神色，那是一个人对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才会展现的神情，就连在马丁的办公室里，他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 布莱恩心里犯嘀咕，却未在脸上表露，只是把这个不寻常的事记在心里。 不多时，马丁做好例行检查，出得大门，大伙儿说笑的声音才把表情痴迷的汉密尔顿从虚幻中唤回。 走在堡前的直道，两旁夹道的巨石雕像给人以沉重的心里压力，同时又显气势非凡。布莱恩实难想象当初弗雷德里的开国皇帝走在此间的心情。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过头去，马上的骑士姿势未变，气势却更加逼人。顺着高耸的城堡抬头上望，正对剑尖所指处的最高尖塔宛若一把参天巨剑插入云端。 布莱恩正在感概之时，主塔的窗口上一人影模糊不清，却不知他眼光注视何处。布莱恩瞥眼一旁谈兴正浓的马丁，塔内为何有人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只是对这座城堡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出城堡后左转，在离城堡稍远的一处角落里终于出现威利口中的那座二层小楼。小楼外呈白色，与城堡保持同样建筑风格，只是修建材料相差了一千多年。小楼里不时地有身穿安保装束的人员在移动。 布莱恩对此很是疑惑，只好问到：“马丁先生，你怎么请了这么多的安保？” 马丁身旁的人一听，都呵呵地笑起来。看他们的模样，显然都知道这是为何。 “我可没钱请这么多的安保！”马丁笑呵呵地道，“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屋子。”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轻声笑骂道：“威利，是你对布莱恩说这是我的屋子吧？这不是陷害我吗！” 威利嘿嘿笑着，并不答话。众人显然都忌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大笑着岔到一旁。不过众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个问题还是少问为妙。 小楼其实并不小，这是布莱恩走近后得出的结论。从他们走来的方向看，小楼很窄小，但近前才知道，侧面很窄，但正面很宽！ 经过登记后进入，一行人径直走入小楼二层最左面的屋子。楼道内不见安保人员的踪影，但楼外却有不少。一路上，明的暗的监控器他也没少见，而且他知道肯定还有更多监视器没有被发现，毕竟他对此并不在行。 进入马丁的屋子，布莱恩更是诧异。装饰豪华自不必说，极为宽敞的房间就是他不曾想到的。客厅内电视、浮雕、吊灯、地毯、矮几、沙发，整一个古今结合，偏令人感到舒适。马丁邀诸人进入书房，以便让他们更加容易地查阅资料。 等众人刚坐下，敲门声便接二连三地响起，不多时男男女女都挤在书房内。其中有两个中年男子大汗淋漓，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是刚跑了很长的路。马丁见人来得都差不多了，便从主人位置上站起来，众人相互间小声地谈论也顿时消失。 “诸位，你们都是我的朋友，让大家急急忙忙地赶来，是想大家一起分享我的发现，伟大的发现！”马丁激动得满面通红，手臂用力地挥舞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宣泄出内心的激动。“在座的各位都是对史前遗迹相当感兴趣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我马丁的朋友，我也愿意在第一时间与诸位分享这一成果！”说完，书房侧面的墙面上升，露出里面巨大的显示屏。马丁在一旁cao作片刻，漆黑的显示屏上立时显现出一副高空拍下的巨幅照片。整张照片全是绿色，在中央有三条蓝色的线条蜿蜒着通向照片的三条边。 马丁把蓝色线条的交点圈出来，道：“我相信就在这里，有一座史前的遗迹，从各种资料上看，应该是一座神庙。遗憾的是资料上很模糊，没人知道这座神庙究竟是属于哪个神的。”说话间，照片缩小占据屏幕一侧，另一侧罗列着参考书目的书名以及页数、段落。 没人同意或反驳马丁，书房内只是响起连续不断的敲打键盘声和沙沙的翻书声。除了看过详尽资料的威利等人外，其余的人全部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良久，才有一男子出声道：“我加入。”他说话干净利落，认准后便毫不犹豫地出声赞同。布莱恩一看，原来是先前那个喘息急促的中年人。见他同意，与他同来的那名中年男子也出声加入。 随着时间延长，有人同意有人反对。同意者，多是本着搏他一搏的想法，只有一部分细读过这些参考书的人在心里盘算一番后，才出声同意。近三分之二的人选择了持反对态度，毕竟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根本不可靠。 马丁并不动气，他只是点点头，把那份极为详尽的资料放在书桌前道：“请各位看过这些后再选择。说实话，机会难得，不要错过了。”说到后来，他自己倒呵呵笑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做？”布莱恩对马丁的意图疑惑不解，小声地问威利。“一次把那些资料抛出，那省多少事？” 威利摇头道：“他的习惯就是这样。我感觉他像在……”突然他刹住了，脸色古怪地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布莱恩心下更奇，但涉及个人隐私，也不好多问，只好用习惯这个词来解释。 在众人翻阅资料之时，威利问出了闷在心里多时的问题：“布莱恩，你为什么选择自由大学？以你的能力，我就是去历史研究院也去得。” 威利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在布莱恩听来却如惊雷入耳。“对啊，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学校里？世界之大，我什么地方去不得？难道安娜手下还能找到我不成？只要把这件事办了，我就离开！”想通此处布莱恩恨不得大笑一番。威利见他一句话问得布莱恩脸色数变，还以为是因为布莱恩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才会如此。正当他想道歉时，却听到布莱恩笑着道：“因为我没有钱了，所以才来了自由大学。” “什么？”威利以为他听错了。 “当时经过这座城市时，我身上的钱已不足以支付我半年的开销。”布莱恩笑了笑，耸耸肩道，“比如说，在外面租一间房子每月需要一百金币，也就是说一年需要一千二百金币，其他的一切费用都还得我自己负担。而进入学校却只要一千金币至少能住一年，除了饭钱还得我掏外，其他费用都算在学费里。所以，当时为了有一个较为安定的环境，我才会选择进入学校。” 布莱恩的一番说辞听在威利耳朵里，当真是不知该哭还是笑。把学校当作旅店，恐怕像布莱恩这般想法的人还真是稀少。但他很快就察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你是怎么拿到的？” “嘿！”布莱恩尴尬地摸摸鼻子，道：“这个就不好说了，总之我有我的办法吧。”他略去了自己导师的一切，含糊其辞地唬弄过去。威利见布莱恩不愿多说，自己也就不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有没有兴趣当老师？”布莱恩一听威利的话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何况他已有了自己的计划，于是摇头道：“不了，我现在当学生当得很好，还没有跳槽的打算。” 说完两人都压低声音笑起来，只是威利边笑边摇头，脸有惋惜的表情。 看过资料的六人在别人看资料时低声地谈谈说说，倒也快哉。只是布莱恩知道汉密尔顿有可能是安娜的人，显得比较谨慎，他处处注意着，尽量不在这个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前漏出破绽。 马丁在一旁显得很奇怪，他没有加入谈话，而是仔细地看着翻阅资料的人众。肥脸上笑mimi的，也不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此时天上繁星闪烁，地上灯火通明。终于有人翻阅完资料，出言赞同马丁的意见。布莱恩抬眼看去，还是那两个中年男子最先做出决定。 接下来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做出决定。这次，持同意和反对意见的人数相互调换，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并没有加入。马丁对这个数字显然早已胸中有数，他面露笑容地道：“既然大家已经做出决定，我想应该确定的便是何时前往发掘地点。我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希望看到那些绮丽的瑰宝，想必各位也是同样的心情。”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马丁停下同他们一起笑了一阵，然后道：“出发时间会尽快通知各位，到时候希望大家能一起前去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马丁后来还说了很多话，但布莱恩基本上都没听进去。直到离开小楼，布莱恩才问与他结伴而行的威利：“感觉这个聚会很奇怪，更像一个个人新闻发布会。而且你不觉得马丁的做事方式也很奇怪吗？明明一次就能决定的事，偏要分成两步。而且，他把这么重要的发现告诉这么多人，偏又不告知大众，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威利突然停住脚步，脸现古怪神色道，“对他的做法我也很奇怪。他历来的行为就是这样，我们也都习以为常。这句话你问过我两次，我也在你第一次问到时才发觉，马丁这样做好像在培养或是测试着什么，也许这是我的错觉吧。” “不，我相信一定不是错觉！”布莱恩暗自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