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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砖

    一位初露峥嵘的“种子”到头来落到这样的下场,起初也难免让年轻黑衣们升起兔死狐悲之感,但在名册出来后,这种感觉立即烟消云散,感觉受到了认可。

    头一次对这座阴冷古堡产生了归属感,很快适应了自己真的已是堡中的一份子,至于察尔等反逆自然被他们同仇敌忾的认为是咎由自取。

    其实中间清洗的真正缘由,他们所知有限,关系到尸体上出现的异象更是一概不知,除了察尔尸首血rou模糊的示众,其余的都在陈尸堂深处秘密处理了,察尔最后也由人露面装在大筐抬走。

    当然没有人会关心死人的尸体,他们正亢奋的自相残杀,毫无保留的向堡里展示着自己,以求早日出头,不再厮混在同类中。

    他们这群经历过相仿年龄段中的人无法想象的洗礼的后天杀手,对同样身为新晋黑衣的同伴的态度很复杂,又报以自命不凡的鄙夷冷眼,心头又忌惮有加,悬心吊胆,虎视眈眈着注视着彼此,唯恐有人突然以无可阻挡之势超越了自己。

    堡里的默认更是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骷髅只需要他们其中少数的一部分,所以每个视线所及中的人都是他们的敌手。

    姬歌在看到那具糜烂的尸体后,迅速的接受,就像他遭受过的种种凌虐一样,已经有了一种近似麻木的可怕能力,面容无悲无哀,只是让自己尽力不去记起有这个人。

    他的阵痛和打杀过后的伤势,逐渐康复如初,又过了一段时日,让他自己也害怕的是,他已经能做到七七八八,银发银眸的少年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在他的人生,那片老林子前没人上来和他搭话。

    他们没有在出现冰冷隔阂前,他们的关系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在古堡中罕见的朋友,但这一对“朋友”出现的地方决不允许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察尔从没有过问姬歌以前的事情,而刚刚遭受变故的姬歌一改十几年处世的态度,性情变得极端无常,十分敏感,更是很少主动和察尔说话。

    两人不曾对彼此交代自己的身世心事,两颗包裹在厚厚甲胄里的心从未相通过,对各自一无所知,谁都不知道谁下一个天明就可能睁着无神的眼被拖去丢下悬崖,大多时候只是察尔在一声不吭的姬歌身旁自说自话,却诡异得相处甚欢,没有一丝不自在。

    异象只是传言里在反逆之人身上增添阴谋的神秘色彩,尸首都没有,没人真的亲眼见过,姬歌和察尔认识以来,察尔也从未显露过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姬歌更觉得可能只是无中生有,人为捏造出来,如果真有,那死去的尸体们在生前身边的人一早就发现了,哪里要等到现在这样大动干戈。

    上头的大人物们到底在想什么,时至今日,即便他们晋升成了真正有名有号的黑衣,也无法揣测哪怕一丁点的苗头。

    半截似乎知道一些,但已经事隔了多年,他在地下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全知,易主后的骷髅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然也不可能让两个误坠下来的软弱血食改头换面,成为他行走在地上的耳目。

    姬歌和伊芙已经很尽心,在暗中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搜查半截所想要知道的那个计划,堡里意图隐瞒的那个巨大轮廓的一点一滴,但半截总还是不满意,到后来没有一丝进展的时候经常面色阴沉,却无可奈何,知道靠两个孱弱无比的年轻门生就想渗透到那个谜团中是痴人说梦。

    他曾经手掌骷髅大权,自然没几人比他更清楚它的阶级森然,有些东西不管年月怎么更易,都不会变幻丝毫。机要大事知晓透的人往往屈指可数,何况这是他们不惜大逆不道篡夺权柄也要去做的事,有些人身处其中成为它的砖瓦,却永远有着疑惑,不解巨大下的真正目的。

    伊芙姬歌无疑就像两只蚂蚁隔离在外,甚至可能就连那个巨大的一片砖瓦都算不上。

    越想半截就愈发心烦意乱,阴沉的神色下酝酿着狂暴的躁动,目光阴寒。他当初的想法就有遗漏,凭他们两个被强掳过来的外来人,和他的处境几乎一样是这座大山的囚犯,终生也难以爬到那个可以参与到明晓机要的地步。

    自己付出的代价远远比收获的要多,显然是个极不合算的买卖,他们两个能力地位有限,根本派不上用场,何况随着姬歌伊芙二人的黑气修炼日益深厚,种种变化已经超出了常理之外,他所能指点的东西愈发减少,到最后也无能为力,隐隐刺痛了他狂妄自大的性子。

    三人虚假而融洽的授学关系陡然遇冷,变得名不符实,很多次都草草结束,半截往往在沉思里缄默不言,只有在伊芙提问的时候,他的话会多一点。

    其实一直有件事在姬歌心中隐藏了很久了,如鲠在喉,不能下去。当初为何半截尝到他的血液时,会发出那样的咆哮,质问自己的血究竟因何这般臭不可闻,他先后吃过绿婢和一具男尸的血rou,都好像没有丝毫异样,那便不可能是由于黑气的缘故。

    而自己一直以来的吃喝都是和年轻黑衣们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时曾饿极吞了数块黑煤,想来可能性也极其微小,区区几块煤就能把自己的血液变得有异味,半截在无人之际连死尸都能囫囵啃食干净,没道理在更早时候却反而挑剔。

    他在伸舌舔了自己的血后,爆发出来有血食在前却无法下咽的那股怒意不似作假,那前后一想,加上半截对伊芙透着不寻常意味的青睐有加,如果不是女师令他吃下花瓣的效用还没有除尽,那便只能是她。

    在坍洞绝境求生时,他们曾经相互饮过对方的鲜血,彼此身体里流有彼此的血。

    伊芙平素间冷漠的外表背后总是神秘莫测,姬歌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盟友的过去,她也是女师的婢女之一,和察尔一样特殊,或许她曾在那段黑暗时光里被逼迫吃下更多的花。

    但理智和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不要强去别人揭开一些或许不愿为人所知的往事,每个人都心怀隐秘,触碰到时会立即绽露獠牙,姬歌不想和伊芙得来不易的盟友关系就这样破裂。

    但姬歌不得不在意半截的冷落,于是,他此后很少再单独前去见半截,直到他发觉到了什么不对。

    在察尔最后引发的拼杀里,他第一次动用法门,手底下就杀了不少人,那时的姬歌好像能以rou眼从战场上见到一些只有他能看到的模糊不清的东西,仿佛魂魄也似的淡青色烟雾袅袅升起,朝他周旁凝聚过来,死尸临终前的一切遗藏都在里面,由他这个手刃的凶手继承,用之不竭。

    在半截的说法里,那叫做煞,是骇人听闻的负面怨憎。

    而他所传之法,便是吸收融合在自身的杀念当中,为己所用,当时眼睛被煞气遮蔽的姬歌无有杂念,满脑子只沉浸在手里刀刃戳进柔软血rou里的感受里,只觉无比痛快。

    战后,姬歌到处是伤,那个时候却浑然毫无察觉,回到屋子后才发作起来,混杂着汹涌上来的疲乏,身子顿时发软,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以为那股煞气随着杀念的褪去平息而烟消云散,在一次扭身做着古怪人体图上的动作大汗淋漓,到达极限之时,才凭借着黑气为目,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它竟然没有消失,犹有残存,趁机钻入了丝丝缕缕,跗骨之蛆一般沉寂在体内至深至秘处,很难找到,却无时无刻不在逐渐壮大着他的杀心。

    这个发现让姬歌坐立不安,又惊又惧,目光闪烁不定,使用后出现这种情况半截从没和他提及过,就算已然体会过煞法的可怖之力,但至今还是忌惮大于欣喜,不知道那些青色烟气留在自己身上,到底是好是坏。

    他决定去找半截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