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回忆里思念
“阿爹，阿爹……”男孩抱着比他还要高大的古琴，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汹涌湍急的江流往下独行，他亲眼看见阿爹走进了河里，举着两只缠着白布的断手，阿爹回过头对他说：“爹爹先走了，在河的另一端等你www.shukeba.com。” 然后阿爹就走了，走进了水中。可是他已经追了很久，怎么还看不见阿爹呢？沉重的红木古琴在他手里往下滑，他的手已经麻木了，几乎要抱不住怀里的古琴了。他换了一个姿势，将琴顶到了头顶，可是这样子他的脑袋又被琴压得很疼。 小男孩蹲了下来，把琴放在了膝盖上紧紧地抱在怀里，夜幕笼罩了江畔，夜风呼啸过奔流的寒江，他忍不住哭了，“阿爹，等等我啊，阿爹，你在哪里？” “阿爹——“夜风卷起他的呼喊，扫过了万里寒江水。 “你在找你的爹爹吗？”这个声音细细嫩嫩的，好像是风的低语，又像是飘在春天的柳絮。小守静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慌张地左右张望，可是在这清冷的江边除了他并没有其它人。 “你被你爹爹抛下啦。”小男孩又听见了这个声音，心里突然升起的羞怒让他忘了恐惧，他大声地反驳道：“才不是，阿爹先到河那边等我了，只是我走得太慢了，还没有找到他。” 小男孩听见那个细细的声音叹了口气，好像有好些伤感，接着这个声音陷入了让小男孩感到不安的沉默，就在小男孩以为说话的人离开的时候，那个人又开始说话了：“你会找到你爹爹的。”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你要一直往江下面走吗？”细小的声音问小男孩，小男孩点了点头，“对，我要去找阿爹。” “路途一定还很遥远，你应该考虑一下怎么生活，好好活下去才能找到你阿爹。” 小男孩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慢慢开始习惯听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而且有了这个声音的陪伴，他不再感到害怕了。小男孩抬起头，漫天的星辰倒映在又圆又大的眼睛中，他呢喃道：“你说阿爹会等我吗？” “会的。” “那你说，我能找到阿爹吗？” “会的。” “我……会不会死？”小男孩的眼泪终于溢了出来，顺着脸颊落入了青葱草地中，落到了一株散发着莹莹碧光的小草之上，在它的一片嫩叶上挂成了露珠。 “不会。”风拂动了小草，那一滴泪水落下，没入了湿润的泥土之中。 小男孩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他笑着问道：“我们是朋友了吧？” “算是吧。”那个声音回答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小男孩问道。 “我没有名字。”小男孩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呢？”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小男孩忐忑地等待着回答。 “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那个声音回答道。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琴，对不对。” “嗯。”那个声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小男孩抱着琴问道，他的手抚过仔细装在琴袋中的古琴。 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 小男孩抱紧了古琴，郑重地说道：“那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不会离开你。” “好。” 小男孩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用短短的手臂紧紧抱起古琴，重新站了起来，他开心地说道：“那我们走吧，继续走下去。” 小男孩抱着琴流浪了很久，尽管从那一夜以后他就没有听到过古琴再次说话，但是他一直相信“她”一直都陪在他的身旁。直到有一天他闯入了一个强盗窝，强盗们拔光了他的衣服将他绑在烤rou的架子上，而他的琴，在他眼前被砸成了碎片燃成了血色的火焰。 夜神虽然救了他，可是他的琴却已经燃成了灰烬。 数年后，他成了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左护法守静，那时他早已明白，那一晚上同他说话的并不是他父亲留下的古琴，或许是一滴泪、一株草、一阵风、一抹月光、一江碧水，又或许……那只是他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时隔久远，他早已无法再寻到那一块曾经和隐身人对话的地方，而他也没有去寻找。 人有多少幸运能拾回遗失的美好，没有。独坐江边的守静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怀里抱着早已经模糊在记忆中的古琴，他自言自语地问道：“阿爹会等我吗？” 他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答：“会的。”一如他埋藏记忆深处的声音。 “我能找到阿爹吗？” “会的。” “我会不会死？” “不会。” 月光洒在守静的睫毛上，在目光中跳跃成雪，“那我能找到你吗？”他问道。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是了，这样低级的幻境只会重复他的记忆。守静闭上了眼睛，继续问道：“你说阿爹会不会等我？” 在等到回答之前，他突然觉得脸上一痛，守静看见了陆小青蹲在他的面前，她的身上滴着鲜血，血液几乎将一袭白衣染成了嫁衣。 看到陆小青挥起手又要给他一巴掌，守静连忙抓住了陆小青的手，满是星月的夜幕连同奔流不息的寒江水如同被铁棍击中的镜子，在这一瞬间碎成了干片，消弭于无。幻境破碎了。 “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叫醒我。”守静笑了笑，心里的软弱如同晨曦下的薄雾消失了。 陆小青连忙收回了手藏在身后，她尴尬地笑道：“我试过了，但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我叫你的名字，可你就问我说什么能不能找到她，我只好一巴掌打醒你了。”她干笑了一下，心虚地说道：“至少挺有效果的不是。” 守静并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陆小青。突然，守静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摁在了怀里。陆小青挣扎了一下，挣不脱守静的双臂，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继续挣扎，突然陆小青听见守静在她耳畔问道：“我能找到她吗？” 陆小青一怔，似乎能感到守静心里的哀伤从他的胸口溢出。伤心那么多，都泛滥到她的心里了。 陆小青慢慢抬起了手，在守静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回答道：“会的。”陆小青感到守静的身体一震，似乎是被什么触动了。 守静突然松开了她，面对面，凝视着陆小青的双眼，那双载满星辰的眼中似乎有一种压抑许久的情感快要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