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蜗牛
面具下传出闷闷的笑声,像是风吹过峡谷的声音。小女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好像是冬季覆盖了天地的茫茫白雪,黑色的面具是那样突兀而冰冷。白兔抬起头来,看着陆小青,血色的双眼似乎在黑夜中点起两点血红的烛光。陆小青退了一步,骨灯在她的手心变成了锋利的长剑将吹过的风分割成两半。 白兔将面具摘下,她的眼睛恢复了明亮,雪白的肌肤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微微莹亮的光芒,她看着陆小青问道:“你怎么了?” “这个面具不适合你……”陆小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她一怔,方才想起这句话曾经听柳慕池说过,而此时自己由衷地说出,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心情了。她忍不住想道,柳慕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对这张面具的厌恶和恐惧。 这仅仅是一张冰冷毫无生命力的面具,面具是死的,既无法跳起来打杀人,也不具有任何危险,但陆小青却对这张面具感到恐惧和不安,因为它代表着是如它颜色一样的黑暗和残暴。七条明亮的线将面具切割,说不清到底像是黎明来临一瞬间横在地平线与天空之间的光明,还是流星划过黑夜后留下的难以愈合的伤痕。 小白兔看了看面具,说道:“有点大了,确实不适合www.shukeba.com。”她伸出手把面具递给陆小青。 陆小青接过面具的一瞬间,感到有一阵颤栗从指尖的冰凉传到了心里,陆小青转手将面具收入虚弥戒指中。 这时天已经明亮许多了,地上的露珠在阳光下开始慢慢升腾成缭缭雾气,浮在峡谷之中。天是青色的,天上浮着白云和橘红色的太阳,阳光照得连陆小青的心中都明媚了许多。 陆小青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带你去找你要找的人。” 小白兔兴奋得在地上跳了起来,她开心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她的叫声传得很远,像蝴蝶一样在峡谷中悠悠荡荡地飞向远方。 迷雾升上山谷,然后又慢慢地降下沉在谷底,开始弥漫在山谷之中,渐渐地远处的景物也被白雾淹过,看不真切了。 小女孩突然定定地看着陆小青身后,她伸出雪白的手指了指前方,说道:“你看,有人。” 陆小青立刻转过身,她看见迷雾中有一道黑影,像是一个包裹在茧里的巨大蛾子,它静静地收着翅膀,好像雕塑一样毫无声息地伫立不动。 秦渊和矮子一起站在悬崖上探着脑袋看不停往下坠落的陆小青,他们看见陆小青撞到一棵粗壮的松树上,陆小青的身体因为强大的撞击力弯成了诡异的形状,松树震了一下,陆小青像是一只破旧的布偶被远远地抛开,堕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他们缩回脑袋,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转身各自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了。 秦渊心里很害怕,不是因为杀人而恐惧,只是害怕被柳慕池识破,但是与此同时却又有一种恶狠狠的快意,那是一种能够肆意伤害人的快意。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淹没在昏黄灯光中的破庙,他用坚硬的砚台,像一个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一样,硬生生砸死了一个流浪汉。他至今还能回想起那时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那时候他心里根本就不曾把那条乞丐的生命放在心上的。虽然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他心里没有一点为乞丐的死去而应该有的惧怕和后悔,那时候他满心满眼只有她,她就像是空气漂浮在空中一样,满满地渗入了他空旷的内心,占有了他思绪的一切。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为了白若缺,他心里总觉得白若缺是爱他的,这样的感觉淹没了其他理智的声音和思维,让他忘记自责和忏悔,他怀着一种自认为高尚圣洁的情怀做最为拙劣和险恶的事,但是他心里却依旧盛满了爱,而这份浓烈得如同鲜血的爱只奉献给一个人。
每次杀人的时候,他总会回想起幽暗的破庙和白衣的绝世女子,他心的情绪里从来不会因为眼前人的死去而产生一丝波动,因为他会想起遥远的时光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慢慢描绘白若缺的容颜。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两幅画,画的是白若缺美若天女的画像,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一幅画画在白绢上,另一幅画在他的胸口,即便他死了,胸口上的画也不会离开他。 星月昏暗,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面具上似乎凝了些潮湿地露珠,露珠滑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心平气和地将面具摘下,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戴着面具十分憋闷,头顶上的月色皎洁,他抬头看着明月,心里想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情意。他将面具收入乾坤袋中,袋子有些退了色了,看起来有些落魄和潦倒,但是这只袋子是他家族里最好的虚弥介子了,第一次拿到它的时候,他兴奋得几乎要飞上天去,如今他却很恨这只袋子,因为它看起来太过穷酸,让他在拜碑教里抬不起头来。他想到了陆小青手上那枚戒指,他看得出来那是个好东西,现在他开始后悔没有将陆小青的戒指取走再将她抛下悬崖。他决定找个机会脱离队伍,独自下悬崖去取走陆小青的戒指。秦渊想道:这样做是物尽其用,也算是告慰那个不知名女子的在天之灵了。 想到这里秦渊打算弯回头去抛落陆小青的地方做个记号,以免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她。他转过身,看见了柳慕池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在向他走来。 在这一瞬间秦渊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他甚至可以听见汹涌在血管中的血液在耳蜗中呼啸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背着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强装镇定,他对柳慕池笑了一下,这抹笑像是强行拉扯开了裂开在脸上的裂痕,他现在十分后悔没有将面具戴上,没有面具,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在这一瞬间露出了软绵绵丑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