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别跟我谈理想（2）
“没啥，快给俺！”胡晓晓抬起头来，看到杨玉秀手里拿的东西，脸色立刻变了，伸手就抢。杨玉秀哪里能让她抢到，一转身就躲开了女儿，一打眼，就把纸上的内容看清楚了。 没错，是试卷。数学试卷。红彤彤的36分映入眼帘，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杨玉秀才有。她不懂题目，却看得懂分数。 “妈，别看了，就一次小测验，没事儿，快把卷子给俺！” 胡晓晓推了推老妈，却发现她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慢慢的，一滴滴眼泪便从眼睛里渗出来，滴到试卷上，转眼就是一片。 “妈，你咋啦，可别吓俺！”胡晓晓害怕了，急忙抱住杨玉秀的肩膀。 “这就是你的考试成绩？”杨玉秀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妈，这不过是……” “这是不是你考的分数？” “是……” “跪下！” “妈——” “跪下！” “妈，一会儿同学都来了……” “跪下！” 杨玉秀看似柔弱，性子十分倔强。胡晓晓对她爸爸不怎么害怕，却特别害怕发起火来的mama。 撅着嘴，顺着床边慢慢跪到地上。 “妈，你别难过了，我一定好好学习。”胡晓晓最怕的就是老妈流着眼泪絮叨，这是对她心灵和思想的双重打击，急忙说好话。 “哼，一天到晚都是嘴！说得好听！你爸从你3岁那年起，就出去做工挣钱，咱家的十几亩地，都是我一个人弄着。放暑假了，我从来不让你到地里去，大热天回来，还给你做饭。我自己一点儿都吃不下去。为了啥？不就为了你有个出息？不就为了你能不一辈子呆在村里？你看看你，这就是你的学习！”杨玉秀越说越气，将试卷团成一团就向胡晓晓脑袋上砸去。胡晓晓一偏头，纸团就落空了，正好落在门边的垃圾筒里。 “妈，您就别难过了，俺发誓，一定好好学习。就算学不好，我也要挣很多很多的钱，不让你和爸爸受苦受累。我们都搬到城里去，住屋里有厕所、有暖气的房子。” 杨玉秀怒极反笑，但眨眼之间又冷下来：“你不好好学习，拿什么赚钱？小的时候，你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初中学习也很好，咋到了高中就倒着数了？” “我……” 胡晓晓要说话，马上又被老妈的絮叨打断，“有一天，刚刚收完了棒子，家里堆了一院子。你放学回来，考试得了一百分，手里拿着大卷子，还告诉俺，最大的理想就是当科学家。我一高兴，给你做了大饼卷熏rou。你还记得不？” 胡晓晓苦笑，这谁能记得住啊！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崇高的理想？ “你说说，你说说，你现在的理想是啥？” “妈，我的理想……就是好好学习，到市里，不到省里去上班，把你和爸爸都接过去，一起享福。” “嗯，这还差不多。”杨玉秀看着女儿信誓坦坦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一些。 “还不是要挣很多很多钱？只要挣到钱，还愁什么……”胡晓晓忍不住嘟嘟囔囔。 “你说啥？”杨玉秀没听清楚。 “没啥没啥……”胡晓晓急忙掩饰。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子清脆舒畅的欢笑。 “妈，俺同学来了！”胡晓晓弹簧一样弹跳起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了，别装了！走，跟妈一起去吃午饭。”杨玉秀也不想在同学面前让女儿难堪，站起身来，向外就走。胡晓晓只好跟在后面。 “晓晓！” “胡晓晓！” “家里有人来啦？” “小曼！满玉！”胡晓晓打着招呼，“我妈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那我们可不等你了。慢点儿吃！” “这都是你们宿舍的？”出了宿舍楼，杨玉秀问。 “嗯。” “那个个子矮一点儿的，穿得真洋。” “当然了，她家就是县里的。mama是老师，爸爸是干部，姥爷做生意。听她说，前几天她妈和她爸为了买冰箱还是冰柜吵了一架。” “啥是冰柜？” 胡晓晓翻翻白眼：“等见到了指给你。” 说是一起吃饭，实际上四个人只是点了两份炒饼、两份包子，一大盆鸡蛋汤，40分钟解决战斗。杨玉秀又带女儿在附近的街上买了两件时季的衣服，把她送回学校门口，这才重新蹬上自行车，吱呀吱呀返回。先把车子还上，然后拉上玉军、樱子，坐上返乡的汽车。 杨家河沟位置靠北，上涂村在南，玉军要先下车。两个人明显谈得十分火热，下车时恋恋不舍，樱子还把家里的电话留给了玉军。可不是所有的家里都能装上电话，单单初装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樱桃的哥哥在城里打工，工资不低，在村里算是第三批拥有固定电话的人。 杨玉秀看到两个人的样子，也是暗暗高兴。杨玉军先下车了。下车的时候，杨玉秀冲着弟弟喊：“多跟樱子联系！”樱子便红了脸，在旁边笑着不说话。 把mama送走，胡晓晓回到宿舍，直接往床上一倒，望着上铺发愣。 “晓晓，你妈走啦？咋了？挨批了还是挨揍了？”小曼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卡带随身听，耳机里传来张雨生的歌声：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随身听是满玉的，爱华牌，小巧精致，让人爱不释手。 胡晓晓白了小曼一眼：“听你的歌，别理我，烦着呢！” “怕是又挨批了。”满玉在旁边幸灾乐祸，“无非就是老一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 “满富婆，能不能少说两句？论学习，你还不如我呢！”胡晓晓一把将垫在脑袋下的枕头抱起来，气哼哼地说。 “无所谓，我无所谓！”满玉坐在床沿上，拿着她那面一天能照八百遍的小镜子，左照右照，仿佛脸上盛开着一朵娇艳的鲜花。“说句实在的，不是吹啊，就我老爸老妈挣的，我这一辈子是花不完的。学习？学习能当饭吃吗？学习好，不就为了工作好？工作好不就为了赚钱多？赚钱多，哈哈，不就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吗？”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小曼叹了口气，“有钱，真好！” 胡晓晓撇撇嘴，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是低声嘟囔：“钱算啥问题，问题是没钱啊……嗯，从现在开始，谁也别跟我谈理想，先做个有钱人再说！”翻了个身，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老妈说了，现在的主要任务，可是学习！”转念再想，“学习一时半会儿可上不去，可赚钱，只要肯琢磨，还是有点儿道道的……嗯……上次去云州，袜子全卖光了，游戏卡还剩下10盘……赚了将近1000块呢！”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跑到窗户边的桌子上倒水，一眼瞥见宿舍楼前的IP电话：“看来，还得到费伯伯那儿进点儿电话卡！等赚多些，再从孙叔叔那儿进云州的高档货。” 大多数学生与家里面联系都用IC电话，周末时候在小卖部购买电话卡，平时因为管的严，是出不去的。门口只有两个小卖部，早已达成攻守同盟，50块钱话费的卡要卖51块钱。有节省一点儿的，便请县城里的同学回家时稍回来一张，却难免搭上一点儿零食，还要欠下人情。 数数兜里的钱，加上零花已经达到了2000块，对于九十年代末的中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电话卡的利润还是有些低，想了想，拿出1000块钱，晓晓便兴冲冲出发去找费祥。 不错，这个名字就叫费祥，祥是吉祥的祥，不是飞翔的翔。这个人是她爸爸胡炳琦的朋友，两个人年轻时一起学过手艺，关系非常好。后来，胡炳琦去了省城闯荡，钱赚的足够养家糊口，小有节余，在村里也算较为富裕，但在偌大的云州，只能算生活在城市边缘。费祥却回到了县城，先做木工赚了一笔钱，然后就改了行当，开了个小印刷厂，几年下来积攒了十几万的家底，算是完完全全的发了家致了富，。 费祥对老友的闺女一如既往热情，还是老规矩，找经商的朋友帮她买了20张30块的、20张20块的、20张50块的，如果按原价卖，平均一张卡，50的能挣2块，20、30的可以挣一块五。因为是老客户，卡费等卖完了再给，那1000块也省下了。 胡晓晓高兴坏了，连连给费叔叔鞠躬致谢。费祥强留她吃了一顿午饭，免不了要告诉她勤工俭学可以，关键还是要好好学习，学好了才能挣更多的钱云云。这些都被她自动省略，美滋滋地回到学校。 生意真得不错。一周的功夫，卡全部卖完，一百块钱落入囊中。这还不算，胡晓晓这能买到便宜卡的消息不胫而走，连邻班，甚至高二、高三的，都慕名而来。这让她非常兴奋，当即决定，这周末还要出去，再进1200块钱的！ 可是，费祥没有上次那么痛快了。毕竟是老朋友的闺女，自己的侄女，不能眼睁睁看她荒废了学业。 “晓晓，勤工俭学是对的，你可别沉迷到里面。一千两千的都是小钱，可学习关系到你的前途。等考不上大学，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年轻人，要有理想！” “费伯伯，这道理我懂！”胡晓晓半撒娇地抱住费祥肩膀，“您就放心吧！高一学习不紧，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涨涨见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行不？这次卖了钱，我分你一半儿！” “就这一次啊！”费伯没有办法，抓起电话开始拨号，转身想起了什么，“谁要你的钱！” 胡晓晓嘿嘿一笑没说话，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暗暗把费祥拨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一边记一边嘟嘟囔囔：“理想，理想！我的理想就是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