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偶遇和深思 新
正在她提起十二分勇气,准备继续迈步往前探寻时,忽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溧阳县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只见就在自己头顶前方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只形如巨鼠,身后披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的动物正用两只小小的前爪捧着一个野果,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 “啊!”溧阳县主见这只从没见过的小动物似乎朝自己凶狠地呲了呲牙,一种未知的恐慌顿时涌上心头,她猛地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拉长声音尖声大叫起来。 “别怕别怕,只是一只小小的松鼠而已,它不会伤人的。”就在溧阳县主惊恐莫名之际,突然听到一个轻柔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挺拔健硕的英俊男子正面带关切地站在她身边,那男子蓬乱着头发,上身胡乱地遮着一件汗湿的葛衣,一对树叶编织的草鞋上,是一双被卷得老高的裤管,他一只手提着一把柴刀,另一只手中还牵着一根粗大的树藤。 这人溧阳县主认识,正是当日从悬瓠跟着他们一直来到寒山的原侯景麾下队主程越。值此恐惧之时,在荒郊野外遇到与自己相熟之人,溧阳县主顿时就像快要溺死的人猛然见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猛地朝程越身上扑了上去,紧紧地依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死死地攀住他的后背,闭着眼不住地颤抖。 程越软玉温香在怀,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入脑中,他尴尬地身处guntang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子不时抽动的香肩,哑着声音道:“松鼠是很温顺的小动物,你别看它牙齿尖利,但它从不咬人,只要你跟他熟了,它会用牙齿轻轻地啃你的手指,痒痒的,很好玩。在我的家乡,像你这般大的小娘子,都喜欢把它们当宠物来养着。” 程越一边轻声柔语地安慰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忍受着,怀中少女玲珑凸透、火热轻颤的身躯让他心中的旖念越发萌动起来。他原本是按照羊侃的吩咐,去寒山堰上帮着陈昕围堰阻水的,筑坝横向拦截河水,这是一件比较复杂的系统工程,原本程越还想着是不是能利用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来提出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创造性办法,但当他看到军士和民夫们有条不紊地利用绞车和木杆,将一块块石头装进木笼里,一笼一笼地往龙口中填塞时,他就知道凭着自己对工程施工的浅薄认识,很难再对这种已经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了杠杆原理的填塞方式提出更加完善的改进意见了。 古人的智慧是难以想象的,他们善于用土石木料构建坚固的长城、精美的宫室和强大的城垣,自然就已经将人力物力之所能及的努力做到了极致。真要说和自己脑海中后世的施工比起来,无非不过是少了一些机械化施工的工具而已。这种机械化施工的工具,漫说自己本来就是门外汉,就算有所了解,在这个物质和工艺受限的时代,也是断然难以弥补起来的。 没有这个金手指的程越,只好赤裸着上身,穿上双草鞋,cao起柴刀上山当起了伐木工。堰坝附近的大树和粗藤都已经被砍伐一空,程越只好翻山越岭地来到这寒山深处,并因此撞见了这个因惧怕松鼠而尖声大叫的女子。 这容貌娇美的女子程越并不认识。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上,算上这个的话,程越见过的女子不过区区五六之数,其中除了眼前的这个和方城驿中的阿夏之外,其他的几个几乎都带着面纱:颍川郡主如此,青夫子如此,溧阳县主也如此。至于临汝轩大火中所救的那名婢女,烟熏火燎之下,千钧一发之际,面容自然也没看得多明白。 不过怀中这女子所说是初见,但程越总觉得对她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只是一时半会血冲脑海,无心细思其中关节而已。就这样过了好一阵,程越觉得自己越发心猿意马起来,他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以免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为舒缓自己日益亢奋的情绪,程越晃了晃脑袋,轻声问答:“小娘子家居何处?如今彭城附近大军集结,你怎么会孤身到了这寒山深处?” “嗯,”怀中少女似乎中惊吓中缓过来神来,她猛地一把推开程越,红着脸垂头站在一旁,扭捏着一句话也不说。 正在这极度微妙的时刻,忽听得林子外有人急声高喊:“县主!县主!你在哪里?!” “县主?”程越惊愕地朝那少女看了过去,只见她红着脸恨恨地在地上跺了几脚,嘴里咕囔了几句,拨开身前的树丛,朝呼声处逃也似地奔去。走不出几步,她突然转过脸来,板着俏脸朝一脸异色的程越气鼓鼓地威胁道:“今日之事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定饶不了你!” 程越苦着脸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杂树藤蔓之间,猛地抬手扇了一巴掌,低声自语道:“程越啊程越,枉你长了双偌大的眼睛,竟连溧阳县主都没有认出来,真真是有眼无珠!” 还别说,这溧阳县主真堪称人间绝色,与那南墨的阿夏比起来,一个有如玫瑰带刺,一个有如芍药含春,长短高下一时难叛。程越心中暗道:但若是说起轻灵、气质,那溧阳县主显然比阿夏要略胜一筹了。 程越傻傻地在林中站了好久,直到山风吹凉了汗湿的前胸,他才恋恋不舍地提着柴刀走出了这片山腰。今晚会做个什么样的梦他不知道,但心情亢奋的程越一口气从山坡的滑道上推下来的树木之多,足足让寒山堰的军卒民夫们津津乐道了好多天。 当最后一木框石块投进湍急的龙口后,静静奔涌的泗水终于在寒山堰上被生生地拦腰断成了两截,河水在堰坝上游慢慢累积,漫过了河道,漫过了沟壑,漫过了土坡,也慢慢地开始一节一节地往彭城的城墙上爬去。 彭城太守王则神情轻松地靠在自家的城垣上,原本心急如焚的他此刻显得格外的轻松:看泗水这个上涨的劲头,没有一两个月根本无法对城墙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而自己却早已将城中兵仗器械、粮秣马匹搬到了城中的山丘之上,就算大水泛城,城内供应也可确保万无一失。 最让他舒心的,是东南道大都督慕容绍宗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彭城,目前已将十万步骑驻扎在了离城池不远处的橐驼岘,不但与自己形成了一内一外的应和之势,更是将兵锋铺在了彭城和寒山之间,自己连城池都不用劳神去守备了。
对面的梁军将帅真是蠢笨如猪啊!王则摇头叹息了一声,心中暗道:如果他们一边围堰,一边攻城,自己在援兵未到,又担忧水攻的情况下,说不定坚守不了几日就得举城而降,但他们却硬生生地驻军不攻,将一片大好的攻势给等成了势均力敌的守势!南军将令若是这样的人,自己倒白白为这座城池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这一仗下来,慕容绍宗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了,王则目光复杂地望了望橐驼岘上如云的旌旗和如龙的营帐,心中感慨道:南军既不敢攻城,自然更不敢攻岘上的驻军。两军对垒而犹豫怯战,梁军此战必败无疑,梁军败则慕容必兴,只是不知道这个沉毅而有大志的慕容家子,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有暗兴祖业的异志。 慕容绍宗,乃是前燕太原王慕容恪之后。天平二年,宜阳百姓李延孙聚众造反,慕容绍宗被任命为西南道军司,统率都督厍狄安盛,征讨李延孙。他讨平叛乱,被任命为扬州刺史,不久又改任青州刺史。当时,丞相府记室孙搴请托于慕容绍宗,想让自己的哥哥担任青州主簿,结果被慕容绍宗拒绝。他怀恨在心,便向高欢诬告慕容绍宗,称其有恢复祖业的野心。高欢遂将慕容绍宗召回朝中。 这件往事虽距今有十余年了,后来高欢也证实是孙搴的诬告,但王则深信无风是起不来浪的。枭雄之所以成为枭雄,就是善于运用一切可以为自己运用的力量,拓跋氏与慕容氏同源于鲜卑,慕容绍宗以南燕的名号,在魏国上层犹有着比较大的号召力,尤其在如今北方衰败,鲜卑人被高氏压制的情况下,这种登高而呼,应者云集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慕容绍宗不自立而志于勤王。王则虽远在地方,但对朝中局势上也是洞若观火,现如今魏帝元善见被高澄所逼迫,几存皇帝之名而无皇帝之实。朝中所任用的,无非是高氏集团诸人;德高望重的,也就是鲜卑老人库狄干、刺勒老人斛律金之流而已。原本的鲜卑诸贵不是被诛杀就是被闲置,全然没有了尔朱荣河阴之变之前的尊荣和地位。若慕容绍宗能依天子而振鲜卑,也将是高氏所临的生死存亡的大变。 天子本无种,兴衰岂一家?王则郁郁地想道,彭城一战之后,不知南北两边又会有怎样的变局,自己身为一州方镇,值此乱世之下,还是勒兵自固,不妄站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