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刺痒
在大约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发现敌舰的报告终于传了过来。 前来迎击的阿尔比昂军舰队在数量上一点也不比联军的少，即使是号称空军第一的阿尔比昂，在集结起这样规模的舰队之后恐怕也不会有多少战舰能够用在别的地方了吧。只要能在这里排除了他们的抵抗，可以阻挡大军登陆的因素就可以说是没有了。 德·坡瓦奇将军不由得自负地点了点头，为自己正确的判断而洋洋得意。 阿尔比昂人虽然还是没有放弃在舰队战中取胜的打算，但是联军的优势是不容置疑的，联军的许多战舰都是新造的，士气也远比阿尔比昂人要高昂。 如果此刻面对的是王军时代的阿尔比昂军，德·坡瓦奇那过于旺盛的战心说不定会因此而稍稍有所收敛，然而阿尔比昂人在所谓的革和谐命战争中却大批处死了偏向王党的熟练士官和水兵，这让他们的空军战力大打折扣。 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时间来感叹敌人的愚蠢，在确认了“虚无”已经按计划出发的事实之后，德·坡瓦奇下令舰队前往迎击。 “传令给战列舰的舰长们，就算跟敌人展开rou搏战，也不能让敌舰接近满载上陆部队的输送船团！” 顿了一顿之后，从将军浓密的胡子下面又传出了龙骑兵自由出击的命令。 “龙骑兵这样子大规模地投入到舰队战里还是头一回呢。” 接到命令的第二大队队长吉努梅尔用略微困盹的眼神瞟了一眼新上和谐任的那个副官。对于自己已经突然多出来一个副官这件事情他还不太习惯，不过他还是在形式上表达了对易晨的欢迎。而现在，他打算在形式上征求一下这名副官的意见。 “副队长有什么建议么？” 黑发黑瞳的少年看起来并没有走神，但是在给出回答之前还是沉默了一小会。 “最好等到舰队开始交火之后发起攻击。” “和我想的差不多，是要让敌人首尾无法兼顾么？” “是。” 吉努梅尔于是点了点头，结束了这次不咸不淡的对话。他本人对于刻意地排挤或是敌视某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他的注意力正被即将夺取的战功所吸引，因此对易晨的话并没有做出超出形式之外的反应。 “听说你是从格鲁马尼亚那边来的是吗？” “是。”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带着第三中队出战吧。剩下的两个中队由我亲自指挥。”① “是！” 这无疑是他今天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少年用压抑着兴奋的语调做出了回答。 —————— 阿尔比昂舰队试图以纵队截断联军的企图遭到了挫败，从正面受到冲击的那部分部队看起来像是被迫于对方的攻击而稍稍后退了，然而左右两翼的舰列却反而顺势延伸出去猛烈地攻击阿尔比昂军的侧翼，德·坡瓦奇打算使用这种战术把阿尔比昂军一口气包围起来全部歼灭。 三面受敌的阿尔比昂军产生了混乱，但是随着一股近乎自暴自弃的勇气涌起，他们竟然在分断敌军的意图失败的情况下也没有减速，反而是一鼓作气地将船舰撞进了联军舰列的空隙，意图在混战中取得对己方更为有利的态势。 集中龙骑兵攻击对方舰列的一点已经不太可能了，两边的舰只不分敌我地搅在一起，根本毫无队形可言。因此吉努梅尔下达了以小队为单位自由攻击的命令，然后便带着自己直属的部队一口气扎进了充斥着炮火与硝烟的战场。 “集中攻击那里！” 率先打出一发火球指示目标的少年指着下方一艘挂着阿尔比昂旗帜的战舰甲板大吼道。 龙骑士们纷纷将魔杖指向了那条不幸的船只，用密集的魔法箭迫使甲板上的人员放弃了对空攻击的意图纷纷寻找掩护。然而即使这样做，他们也只能得到片刻的微不足道的安全。借着这次火力齐射一口气俯冲下来的骑士驾驭着自己的坐骑，毫不留情地点燃了甲板上能够看到的一切，然后又借着俯冲下来的高速迅速爬升，重新占领了高处的阵地。 这样一来，虽然第二层和第三层甲板上的炮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是在第一层甲板乱成一团的情况下，得不到统一指示的士兵也只得听从就近军官的安排各自为战，可以说，这条战舰作为一个系统的作战机能实质上已经被瘫痪了。 易晨努力地不去想象被火焰洗礼过的甲板上会是什么景象，带动着缰绳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到现在为止作战看起来都还挺顺利，自己这方的优势已经被巩固了并且还在继续扩大，配合着舰队夺取制空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真是奇怪…… 早就该发现的，易晨心想。 阿尔比昂的龙骑兵在什么地方？ 在这样决定性的会战里竟然不将手头上的主力部队全数投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就算是预备着准备发动突袭，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竟然还迟迟不肯出现也太过匪夷所思。这样子不是等于把双手绑上任人殴打了吗？ 难道指挥着阿尔比昂军队的那个人竟然是个低能儿么？不，不管在什么时候，这样子想也太过傲慢了…… 不过既然敌人愿意将这一次的胜利拱手相让，那么自己这边作为回报，当然也要努力确保最大程度的战果才行。至于所谓的“战绩”与“战果”实质上都是夺取他人的生命这件事情，此刻根本没有人有闲暇去考虑，因为被良心谴责是活人的特权。 在承受了莫约三个小时的煎熬之后，阿尔比昂军舰队的忍耐心似乎终于向挫败感做出了妥协，随着其中一艘战舰率先打出撤退的旗号，其余残存着的舰只也就纷纷勉力与尚自纠缠不休的敌人划清界限，向着北方撤离了。 比起来袭的时候，阿尔比昂舰队的数量少了一半还多。许多舰船并非是被炮弹击毁而坠落，但是龙骑兵的攻击焚毁了他们的风帆和船舵，剥夺了他们脱离的能力。 在这些不幸或者说侥幸将被俘获的船舰被联军团团围住的时候，它们甲板上的大火都还尚未完全熄灭。 “那天在纽卡斯尔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手扶着船舷的少女无视了一旁对她投来的或是惊讶或是敬畏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叛军军舰因为燃烧而冲天而起的黑烟。 舰队战看来是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交给登陆部队来解决了。 伊莉亚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焦糊气味的空气。 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但是还不够。 原本许多人都反对她随同军队出征，但却被她以“王不先行，部下怎么会跟上”为由拒绝了。 虽然也有人因此交口称赞她的勇气，但是更多的人却感到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这样血气方刚的勇气不值一提，只要上了战场就会消失殆尽。然而伊莉亚在战场之上的表现，连最苛刻的指挥官也要为之咋舌。不仅全程始终坚持在甲板上奋战，甚至还成功地用魔法将袭向维先达尔号的火弹船吹离了航道，使其在远不至于对己方军舰造成损害的位置爆炸。 当爆炸产生的狂风吹袭而来的时候，纷纷躲避的人们不由得为这名公主岿然不动的姿态而惊叹。 虽然对她抱持着“花瓶”看法的人还是有不少，不过在战舰维先达尔号上，这样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并不是太适合透气呢。” 少女转过身来望着她的骑士。 “不论到哪里都差不多吧。” “是……” “好吧，我们换个地方……” 看起来像是在沉思着的少女突然这么说道。 ———————— “在大约一点的时候联军会有一次作战会议……殿下。” 很明显对方听见了这句话，但是却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只不过她转换话题的技巧也不是那么的高明。 “你们好像还是反对我出战呢。”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 “不明白吗，你？要是我只能待在盟军的背后等着他们将我送上王位的话，不论是我还是阿尔比昂恐怕都只能沦为完全的傀儡而已了。” “如果胜利的话，政策上偏向托里斯汀和格鲁马尼亚是不可避免的。” “……你说话还是那么直白，不过能在战场上获得声望的话，话语权也会随之增大的吧，即使只是一丝一毫也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呢。” 这就是身为王室应尽的义务呀。 听出伊莉亚言语中自嘲意味的少年对此不发一言。 “不过，您没有受伤实在是太好了。” 最终他只是这么说道。 “别小看我啊你这个家伙。” 少女说着，却突然望着他的衣领皱了皱眉头。 “你好像在流血。” 易晨不解地望着她，直到她用手指了指他的脖子，他才发现那里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觉察。 “只是破了点儿皮，殿下……” “你少给我来这套。” “站着别动。” 伊莉亚一下子越过了两人之间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对着他的脖子伸出了手——如果用上双手的话，看起来倒像是想要当场掐住他的脖子——她的指尖碰到脖子的时候痒痒的感觉让他撇了撇嘴，当然，他还是一动也不敢动。然后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拉拽声，不过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同时感到了一阵新鲜的疼痛。 “一枚铁钉……” 少女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发现一般，将沾着血的钉子送到了易晨的手上。 “唔，是一颗铁钉么。”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易晨伸出手指确认了一下脖子上的那个伤口。 还在流血，但是不是很多，因此他就在衣领上擦了擦手，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小小的铁块。 “大概是被爆炸什么的给从船舰上崩飞出来的吧，这种事情很常见呢。” 听见这话的少女无趣地啧了啧嘴，显然对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感到非常地不满意。 “你真该感到庆幸呢，没有打中血管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是啊，我想我的运气大概不差。” “你该去找个医生看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 “去看看医生。” 于是少年反应过来，伊莉亚是在委婉地要求他离开这里。 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易晨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在脖子上碰了碰。 有点痒。 ———————— 注①：第三中队为外国人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