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攻城
士兵们带着紧张的表情，面色苍白地遥望着桑斯戈达的城墙。 再过不久，当舰队的炮击在城墙上打出一道缺口之后，他们就要向前进发了。 这会是一场轻易得胜的战斗，将军们和参谋们都如此确信。联军的兵力要超过他们的敌人，还占据着绝对的空中优势。虽然因为面对的是高大凶猛的亚人部队，战斗中可能会遇到些“小小”的麻烦，但是胜利女神已经毫无疑问地对着自己这边露出了笑脸。但是对于士兵们而言，不管是多么“轻微”的抵抗，都非要为此拼上性命不可。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感谢的话，那就只有敌人的无能了。 因为亚人的智力过于低下无法执行复杂的命令，放手桑斯戈达的叛军想要运用复杂的战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硬碰硬的话，联军在战力方面对桑斯戈达的守军具有绝对的优势。 只要那个德·坡瓦奇没有蠢到让联军排着长队挨个去送死——或者他也可以根本什么都不做，又或者自顾自地调动部分部队去实施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觉得的高明巧妙作战——对战事的结局就基本没有影响。 换句话说，能让将军大人充分展现“聪明才智”而又不用担心他把事情搞得太糟的机会，就在这里了。 不过，德·坡瓦奇至少看起来是信心十足的样子，姑且对士气的提升有点作用。 为了避免损害城区，舰队只能集中炮击城垣，虽然接连数日的炮击已经摧毁了城墙上架设的火炮，但是还不足以让那些头脑顽固的亚人们从城墙上彻底消失。 通常，“土”系统的魔法使将在炮击结束之后召唤出泥土的人偶，凭借它们庞大厚重的身体顶着炮火冲向城墙，用自己巨大的巴掌把上面的活物像是拍苍蝇一样碾净，然后再在碎石堆中清理出一条通道，方便后续部队入城，因为太过笨重的原因，在需要完整夺取城池的时候土人偶是禁止进入城内的。 这一次则稍有不同。 通常在攻城战中只以小队规模分散投入的龙骑兵，这一次将集中投入好几个中队的兵力协同作战。 谁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无谓的事情，攻城战里面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不过既然易晨强烈地这么要求，倒也没有人特地去反对他，反正他已经被打上了“阿尔比昂”的标签，就算无所建树，也不过是丢了阿尔比昂人的脸面。只是，自此之后“此人好大喜功，爱出风头”的流言流传的愈加广泛了。 只有隶属阿尔比昂王军的士官们看起来充满信心，颇有摩拳擦掌好大干一番的架势。 ———————— 从天空中看下去，城墙已经变成了细细的一线，然而在这细细的一线之上，却架设着由兽人鬼cao纵着的巨大弩车，如果不及时清理掉的话，会对联军的土制人偶造成巨大的妨碍。 龙骑兵第一波进攻预定的目标就是他们。 如同雷鸣般的炮响突然沉寂了下来，舰队在轰垮了一段城墙之后停火了。 一颗红色的火球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这是事先与地面部队约好的信号，标志着龙骑兵队将展开突击。 在咏唱“火球”的咒文的时候加进去一小截炼金的文字，就可以通过烟色反应点燃不同颜色的火花，因为准备仓促的缘故，只有红色（表示突击）和绿色（表示进攻方向）两种而已。 城墙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宽阔了，很快就能从轮廓的起伏上分辨出间隔的城垛，不一会就连亚人那令人生厌的面孔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些头脑迟钝的家伙还在四处张望，试图弄清楚越来越近的振翅声来自何方，等他们终于想起要抬头看看的时候，烈焰已经充满了他们的视线。 排成队列的龙骑兵依次俯冲了下来，直到火焰在整面城墙上熊熊燃烧，他们才满足地向天上飞去。 火焰在石质的城墙上逐渐熄灭，但是亚人却富含脂肪，被火焰包围了的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盲目地在城墙上跑来跑去，有几个幸运儿一头从城墙上栽倒下来摔死了，更多的则因为遍布全身的剧痛而变得疯狂起来乱揪乱打，结果反而把少数几个幸存者也拉入不幸的深渊。 远远望去，城墙上像是燃起了一串飘忽不定的火炬，只是这火是烧灼着生命而延续。亚人们旺盛的生命力此刻帮了它们的倒忙，直到联军的土人偶开始清理瓦砾的时候，还有不幸者拖着焦黑一片的身躯在哀嚎，而土人偶则专心与自己被赋予的任务，不愿意分神给它们一个解脱。 “那个家伙，打起仗来还真是很不得了啊。” 基修咽了口口水，向前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如果还不往前的话，不仅会失去名誉，恐怕还会因为违抗命令而受到责罚。 “中队长大人。” 守侯在身旁的中队副官尼可拉向基修沉声说道。 “怎，怎怎，怎么了？”基修以颤抖的声音反问道。 “你的魔杖掉地上了。” 基修马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只见那里正躺着自己那根玫瑰形状的魔法杖。他慌忙捡了起来，一边拼命保持着脸上的严肃神情，一边把它插在自己胸口的口袋里。 虽然出现这样的失误实在是很丢脸，但是兽人鬼全身着火惨嚎的模样实在是非常可怖。 光是听见它们的惨叫，就不自主地要开始想象如果自己变成那样会有多么可怕了。 双腿在颤抖，虽然很想说是因为战斗即将到来而感到兴奋，但是事实上是因为紧张这谁都明白。 一面这么想着，基修一面不自觉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啦，大队长，虽然诚实是好事情，不过太过胆小的话，也是得不到战功的唷。” “老实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不过被痛击的不是敌人嘛，这样一来我们的战斗会变的比较轻松吧。” “总之就交给我好啦。” 基修看了一下这位抗着火绳枪的小个男人。这是自己第一次参加的实战，也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他这么一想，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比任何大块头男人都要高大的多。 不过，光是依靠他人的话，自己的名誉就该蒙羞了。 至少也要展现出相应的勇气来才行。 他鼓起勇气迈向了了仿佛正在燃烧的城墙。 ———————— 易晨带领着第三中队的龙骑兵在桑斯戈达的上空盘旋。 来自其它单位的龙骑兵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们的狩猎，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每一次看到目标就兴奋地冲下去攻击它们。 就算是火龙也好，一段时间内能够喷火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分散着狩猎的龙骑兵们，倒现在还在坚持着的，除去自己带领的中队之外已经没有多少了。 少年按捺住下令攻击的冲动，他想要的战果比这还大。 没有其它单位的龙骑兵在场干扰或许反而是件好事，属于他的围猎现在才刚刚开始。 冲入城内的阿尔比昂王军保持着与友邻部队的联系，以大队为单位，谨慎地在城西摆出了一个扇形。 他们似乎并不以歼灭敌人为目的，只是不断地发射铅弹和弓箭，迫使当面的敌人不断后退。 每当空中有绿色的光芒亮起的时候，王军的部队就朝着那个方向猛攻，把敌人向那里驱赶过去。 不论是龙骑兵还是王军的士兵，都在极力地克制着立刻冲上去杀敌的欲望。 被驱赶着的叛军虽然还保持着一定的凝聚力，但是对方向的辨别显然就不如他们的敌人了。 从空中往下看，被绿色的信号引导着的王军，正沿着无数狭小的巷道把叛军部队驱逐到直通城市中心的大道上来。 被追赶着的叛军愕然止步，他们隔着街道望着从对面逃窜出来的友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们知道和友军汇合可以更好地抵抗。 奇怪的是，王军似乎失去了赶尽杀绝的兴趣，只是严守着各个街道的出入口，不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 高大的兽人鬼并不理解这种情况，负责指挥的叛军士官则心下惴惴，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迅速找到方向，朝着市中心那边撤退。 他们没有机会了。 埋藏许久的獠牙，终于在猎物对自己暴露出最细嫩的脖颈的时候狠狠地扎下。 等候多时的龙骑兵第三中队好整似暇地沿着主干道俯冲了下来，期间甚至还有闲暇调整了一下他们的队列。 街道上这么密集的队形，发射魔法的话就算不瞄准也会命中的。 然而最先低空掠过的两骑龙骑兵只是挥动着魔杖，一个咏唱着水流的咒文，一个咏唱着炼金。 黏稠的液体，稀稀拉拉地沿着这支逃亡中的队伍浇了一路。 全是油的话，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点燃了，不过龙骑兵坐骑能够释放的火焰远比这更甚。 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被怎么对待的叛军是不幸的，他们为即将到来的恐怖命运而高声尖叫，却已经无力改变什么。 从火龙的口中喷吐出来的烈焰，在空中划过数道优雅的曲线，准确地落在了队伍的中间。 惊恐的叫声，慌忙躲避的样子……一下子全部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吞没了。 仅仅是一个冲锋，就有数百牺牲者出现，比起散乱而无组织的猎杀，效率要高的多了。 王军隔着十数步之遥，沉默地看着这副景象，然后爆发出整天的呐喊声。 ———————— 一方面有人为轻松得来的胜利而欢呼雀跃，另一方面，也有执行任务不利反被重重包围的倒霉鬼。 明明从总帅那里领受了“扰乱敌人”的重要任务，却在进城之后没过多久就被叛军的巡逻队当场撞破， 才人大口地喘息着，用德尔福林格死死地抵住了对面斩过来的剑刃。 果然还是不行呀，他不由得这么丧气地想到。 凭借“刚达鲁夫”的力量与速度，可以一瞬间反击并且将敌人打倒在地的方法数不胜数。 果然，就算事后会自责也好会痛恨自己的怯懦也好，唯有举起武器斩杀对手这件事情是做不到的。 柯鲁贝尔老师的来信中写着“永远不要习惯死亡，永远不要习惯杀人和被杀”，自己从当时就一直在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习惯的了呢。 距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对方脸上那将恐惧与愤恨扭结在一起的表情一丝不差地落到了才人的眼中。 “他也只是想活下来啊。”才人心想，可是就算这么一厢情愿地为对方辩白，敌人想要杀死自己的意图也不会因此而动摇。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阿尔比昂人，和他并没有什么仇怨，可是双方却不得不在这里为了活下去而互相厮杀…… 真是太滑稽了…… 战争实在是可怕的事情。 大概是觉察到这样的均势对自己不利，这个阿尔比昂人大吼着为自己打气，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来。 然而他的怒吼只发出了一半就变成了濒死的悲鸣，很快这悲鸣又被鲜红的泡沫所淹没，化作从喉管中不断涌上的水声。 一柄利剑的剑尖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干净利落地刺穿了他的肺脏，但是造成这个致命伤害的人似乎并不因此而满足，在狠狠地将长剑拧过九十度之后才挥动着剑身将尸体撇到了一旁。 才人听见这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喃喃地念叨着什么，然后在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热浪裹挟着不知原本为何的碎片从他的身边席卷而过，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又有人因为这个响动而身亡。 平贺才人木然地转过身看了看，是阿尔比昂人……叛军的士兵没有错，看起来是想从后方对他发起偷袭，但是却被这个刚刚到来的家伙斩尽杀绝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修罗场的正中，本能般地战栗便令他不自觉地大口喘起气来。 他不敢用鼻子呼吸，生怕空气中焦糊的味道会令他当场呕吐，但是大量的烟尘却涌入他的嗓子，令他十分难受 地咳嗽了起来。 来人似乎一瞬间表露出了想要用手去拍拍才人的背部的倾向，可在伸出手之后又苦笑着望着掌心摇了摇头。 “平贺才人……” 黑发黑瞳的骑士对着同样是黑发黑瞳的少年沉重地说道。 “这里是战场，你要小心一些。” 不再理会才人的失态，骑士转过身去，高高地举起了沾满着鲜血的长剑。 “这个城区已经被收复了！” 才人听见四周响起了巨大物体落地的声音，跟随着指挥官降落的龙骑士们应和着易晨的动作，将手中的武器高高地指向天空，热烈地欢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