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能送达的信件
突然爆发的大规模叛乱，连夜混乱的撤离，不知为何迟迟不见的追兵，“归国之战”这场宏大的剧目，迎来的却是这样混乱不堪的终章。结果，最终将帷幕落下的甚至都不是一直在台前的戏角，前后持续了整整八个月的战争，因为突然拔刀参战的戈里亚王国戛然而止。戈里亚毫无征兆地出动了庞大的舰队，一击就全灭了阿尔比昂议会军的总部，迫使群龙无首的议会军投降了。 然而，战争的余波却并没有这么容易平息，降临祭期间出现的大规模叛乱事件，在联军内部划下怀疑的裂痕，直到现在也没能弥合，而对战死者的抚恤，直至现在也只是落实了一小部分——为了进行这场战争，托利斯汀不惜耗尽国库打造的庞大舰队，这时候是怎么也没有办法从橡木板和大炮再变回金币流回王国的钱袋子里了。 虽然还可以通过查抄阿尔比昂叛乱贵族的家产来缓和财政的危机，但是眼下那里的实际控制者却是戈里亚，顺势进驻了罗塞斯的戈里亚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各国发出了会议的邀请，大概已经做好了在蛋糕上大切一块的准备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发兵，戈里亚到底想干什么？”（那家伙……） “等到联军和议会军两败俱伤了才出手。”（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出动了这么庞大的舰队。”（大家都说“他大概已经战死了吧”） “现在还以胜利者的身份发出了邀请。”（结果到现在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绝对不认同！”（绝不认同！） 少女的双手捏紧了，用力地抵在桌面上。 直到桌子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再次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才颓然垂下了肩膀。 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戒指，把掌心硌得生疼。 绝对不认同什么的，大概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论是现今戈里亚拥有的毫无争议的支配权，又或者是那名骑士可能已经阵亡的消息，都有着怎么也难以否认的证据。 伊利亚抬起头来，用近乎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摆在面前，还残留着战场上烟火气息的残物。 那是一柄布满缺口，如同火山岩一般满是熔化后重新凝固痕迹的佩剑。 剑柄末端的徽记虽然也损毁严重，但是还依稀可以看得出来是一条展翅的火龙。 这是她在册封骑士的仪式上亲手交给易晨的佩剑。 ———————— 因为大远征而被征召到部队里的学生们，绝大多数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同学身边。因为 很多人都被分配到支援部队的缘故，所以基本上可以算作没有怎么见到战场就稀里糊涂地随着大部队撤了回来。 因此，少数曾经在前线取得了战果的人的声势，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借着这个势头把自己的战绩吹上天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一让人提及就沉默不言的事情也是有的。 传闻里说，那个传说中的使魔“刚达鲁夫”，只身一人出发前去拦阻巨大的钢铁人偶就再也没有回来。 传闻里还说，数个月前那名带队击穿阿尔比昂领空的骑士，因为带队殿后被困在城内，，前去调查的部队最后只在中心广场的位置找到一把被火焰灼烧的残破不堪的佩剑。 然而，能够解释最后燃尽了半座空城的神秘大火的说法，一个也没有。 即便问起曾经在军队里作战的男学生，也多半是“叛军自己劫掠引起的火灾吧”这样的答复。 “喂，我说，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啊。” 即使是自吹自擂惯了的基修，在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也会很认真地想要纠正一番。 “我可是最后一批登舰离开的人，”他有意强调这一点来凸显自己的勇敢，“那个场面可不是随随便便打翻蜡烛就能烧起来的呀。” 那时在地平线上突然就冒出了明亮的火光。甚至连双月的光芒都一时间显得黯淡。 如果光是火灾就能变成这样，那就太奇怪了。 可再被人追问“那会是什么呢”的时候，他也犹犹豫豫地说不上来。 “是叛军的火药库爆炸了吧。” 最后他也只能这么说道。 “可是我还是想相信，是易晨那个家伙做到的这件事情。” “那样耀眼的人，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叛军干掉呢。”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话里还包含着对友人可能生还的期盼。 哪怕是极小的可能性也选择要相信，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乐观也罢，对于骤然遭遇变故的人而言，这样的精神支柱的重要性是旁人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 “才人先生和易晨先生他们一定都还活着！” 这已经不是谢丝塔第一次私下里为自己打气鼓劲了，甚至因为坚持这样的想法还和前来安慰的大叔吵了一架。 虽然偶尔也会想着“这样子根本是在骗自己吧”，但是如果，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能够再和他们见面的话，因为伤心过度而把自己给拖垮了不就太可笑了吗。 “喂，谢丝塔！” 因为不是工作时间的缘故，找上门来的马鲁克厨师长让她觉得十分意外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才在之前被劝解的时候吵了一架，这时候要单独说话的话果然还是有点难为情。 “那个……大叔，上次和你吵架的事情……” “嗯？” 来人在围裙上擦着手，用疑惑的眼神望了过来，“你怎么还在在意这件事情啊，我来是和你说一声，你弟弟朱利安来找你来啦。” 明明在军舰上服役的朱利安，这时候却有空闲的时间跑到魔法学院来找她？ 是有什么事情吗，不过能和弟弟见上一面也确实是高兴的事情了。 “谢谢您。” 少女急促地鞠了个躬，压着裙角小跑着离开了。 “喂，先去厨房里拿点吃的再走呀，空着手去见面可怎么行？” 少女回头再次鞠躬以示感谢。 ———————— “呐，jiejie……” 拿着食物包裹的少年，意外地并没有露出特别兴奋的神情来，反倒是把它先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这才开始把背后的背包卸下。 “如果有信件要投递的话，我应该把它交给谁呀？” “信件？” 谢丝塔问道。 “如果是普通信件的话，直接交给门房就好了呀，他们会在之后替你转交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送出去……” 少女的眼神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朱利安，你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投递是怎么回事呢？” 少年把头抬起来望着她，又重新低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实际上，我是来递送遗物的……在舰队服役的时候，我被派到莱因哈特阁下身边担任勤务兵，现在军队里的长官们都说他肯定已经战死了，就让我把他的随身物品打包送回到亲友那里去，可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去哪里才好……因为看到有这封信的缘故，才想到要拿到这里来……” 虽然说的吞吞吐吐地，却一点都没有停顿，仿佛只要停下来就会失去继续开口的勇气一样。 “阁下他，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也非常地犹豫，有好几次都想把它送到蜡烛上烧掉，所以他是不是想把它送出去，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丝塔花了好久，才把莱因哈特这个名字和易晨对上号。 她用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应到。 “遗物什么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直到现在那两位先生在文告里也只是失踪了呀。” “可是……” 朱利安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反驳。 从心底里，他也期盼着骑士能够平安无事，但是要像jiejie这样坚定地对最好的结果抱有期望果然还是做不到。每个人都说“那个骑士肯定已经战死了”，只有她的jiejie还坚持在说“那只不过是失踪而已”。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并不沉重的背包。 里面的物品只有寥寥数件，都是些剃须刀毛巾之类的日用品，值得留意的只有两封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的信封。 以她识字的程度，只能勉强地读出收信人的名字。然而就是这个名字差点让她失去了这几日以来一直强自保持的对情绪的控制。 少女用手捂住嘴巴，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啜泣。 在信件封面上，用刚硬规整的字体写着：科尔贝鲁老师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