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最美的夜晚
是夜，雪终于停了，风也变得沉默，万物也依旧沉默，天地还是一片寂静。 “果然没让我失望，看来我这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啊。”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碧水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一看，心中激动万分，冲上去先给上一拳。 “猎风，还有小胖。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吧？开玩笑，我是谁呀，只要我想跑，天地间问谁能杀得了我？”猎风已经恢复原样，而且没死。看着碧水吃惊的表情哈哈大笑，老朋友相见，总是话特多，无拘无束。于是猎风就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全都说了一遍。 其实猎风早就知道族长的身份，但同是妖族中人，更何况没有什么冲突，猎风自然不会去惹他。 那日在迷雾之林中，碧水和小胖看到他和族长在交谈，其实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由于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猎风展开疯狂的调查。后来却被妖伯发觉，于是请君入瓮，赐上毒茶，这才有了那日精灵族五大猎手追杀他的那一幕。 当时他在彩凄的七色花绽放之时，便已经从水底躲开了，虽然冲击力还是让他受到影响，不过总算还是没死。他果断的离开，他知道碧水的实力，当时如果再出来，反而会拖累碧水他们。 拖着苍老的身体找到小胖，于是小胖也就随之消失了。后来莫名其妙竟然苍老的容颜又恢复了过来，猎风这才知晓，原来妖伯给他下的毒并不是刹那红尘老，而是另一种依葫芦画样做出来的老红尘罢了。七日之后，便渐渐的恢复原样。 之所以一直不出面，只是想要在暗中守护着大家，必要时，能给予妖伯一方致命的一击罢了。当时萧洒得到大年初一族长将要举族灭杀萧家，还有长老被杀等等消息，全都是他们暗中追查得知。 最后大年三十那晚，他们两人看到里面的情况，也知道是另一个王碧水出来了，倒也都松了一口气。 猎风刚想就这样算是说完了，结果小胖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啊，他错开了重点了。你知道那天他是怎么才会被妖伯发现的不？是因为萧家的小女萧萱。” 只见猎风满脸笑容，脸色通红，看着碧水点点头表示小胖说的不错。碧水也明白了，难怪那天猎手们会说猎风居然喜欢萧萱，原来确有此事。 这才明白，猎风原来在恶麟场第一眼见到萧萱时，胸口的那株牡丹花就随心颤动，从那时起，他就感觉萧萱肯定就是牡丹的转世。而且从见过萧萱之后，胸口的那株原本含苞待放的牡丹竟然在渐渐的开放。这让猎风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他日日注视着萧萱的一举一动，作为一名速度最快的妖，想要悄无声息的跟踪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可是那天，萧萱被抓了，而且抓他的还正是妖伯，给了他一个提示，想要救人那就去灵星苑。他这才知道，原来，妖伯也一直在调查着他的一切。他喜欢萧萱，早已被妖伯知晓。 虽然知道是一场危险的赴会，但他还是要去，因为那里有他的爱人。 也因为他去了，萧萱被放。他死里逃生，恢复面容之后，就缠上了萧萱，以他的俊朗，萧萱爱上他也是意料之中。 碧水这算是明白了，难怪那天萧伯父问他，萧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说的就是猎风。原来他们全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原来如此，那还有两位猎手呢？” “被这个黑甲身给制裁了呗！”猎风指着小胖，“现在他的黑甲身已经有了大成了，都是我的功劳。” “你这个不要脸的！” 看着他们这样闹着，也知道经过这次，小胖和猎风已经成为了好朋友，没有妖与人的界限。 “既然这么久不见，咱们一起去喝一杯？”所谓失意时酒最美，得意时酒更美。 “好！” …… “让我好好敬我们王大英雄一杯，感谢你为我们精灵族做的点点滴滴，我先干为敬。”女王起身敬酒，王碧水尴尬的起身，举杯共饮。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陌生，近在咫尺，竟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多谢女王赞美。”碧水咽下这一口烈酒，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酒席过后，群宾散去，女王派人留住王碧水。 待到宾客散尽，偌大的厅中只剩下王碧水和女王殿下。“听说你要去兽人族？” “是的，去找紫影泪。” “血鸦部落凶险万分，你可千万要小心……” “多谢女王关心，我一定会的。” “能赏脸陪我散散步吗？去一个老地方。” “……这是我的荣幸。” 女王在前走，王碧水跟在后面。她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裙子，如喇叭花倒置，偌大无比，长长的裙摆拖在雪地上，却未曾沾染丝毫尘埃。 谁也不说话，女王面容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碧水心里却思绪杂乱。事物总是悄悄变化，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 沉默着走了很远，路径很熟悉，正是奈何桥，孟婆馆。 这里似乎还是没生意，孟婆像是在等着他们一样，看着他们走过来，老远就打招呼。孟婆很喜欢王碧水，不仅仅因为是常客的原因。 “女王大驾光临，小馆蓬荜生辉啊！小伙子，今日来是要喝上一杯茶呢，还是汤啊？”孟婆先向女王雨琳行了个礼，然后看着碧水和蔼慈祥的笑着。碧水很奇怪，别看孟婆不出门，其实什么事情都知道。 “您多礼啦，孟婆，我只是想问您，我适合做女王吗？”雨琳的目光中看不出丝毫在他人面前表露出的自信与高贵，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公主。 孟婆平静的看着雨琳，边走边说：“女王多虑了，老婆子我不会占卜。而且适合与否，全凭心定。” 雨琳突然想起那日站在车上，看着族民幸福的笑容，热情的欢呼，心里像是多出了许多其他的东西。而不仅仅是那个情窦初开，一心只想着儿女情长的那个小女孩了。是责任，是负担，容不得她再做那个天真的女孩。 “我懂了，谢谢您。” 孟婆赶紧行礼，“女王如此仁慈多礼，相信我们精灵族将在女王殿下的带领下达到巅峰时期。” 碧水在一旁看着雨琳的目光再度恢复成高贵与自信，神圣不可侵犯。 “汤，孟婆汤，我们要两碗。”女王开口。 孟婆点点头，便去准备了。 “最后一次了，你还是选择要走。我不知道装成这幅尊容能够撑多久？” “有大家的帮助，你肯定可以的。” “你能时常回来看我吗？我还是我，不是精灵族女王，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精灵族其实很大，你见到的只是小小的月都罢了。我好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我们美丽的精灵族，南雁山的晚霞，海角涯的岩石和浪涛，心云顶的日出……还有好多好多，你能陪我一起吗？” “……我会一有空就来看你的。”碧水并没有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不敢承诺。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在奈河桥上，等你回来看我……”雨琳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碧水想要安慰她，却又不敢去安慰她，不能再去乱她的心了。 他能做的，只是一个承诺：“我会回来看你的。”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的孟婆汤特别慢，等了许久也不见孟婆过来。 “今天，能在这陪我，爱我一天吗？” “嗯……” 孟婆终于来了，手里端着两碗汤。“汤的味道、时间、工序在于喝汤人的心，随着你们的心在变化，这汤也在变化。” 原来如此，碧水越来越感叹孟婆的神通广大，她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异常的透亮，有着看破一切的本领。 汤的味道酸酸涩涩，与过往的香浓完全不同。是心变了吗？因为心变了，汤的味道也变了。但还是全部喝了下去，过后才发觉，口中竟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牵挂多了，羁绊多了，自然汤的味道也就变得苦涩了，这也意味着你长大了。小伙子，珍惜眼前的一切，不是强大就能为所欲为，留住所有东西。岁月是个残忍的屠夫，你无法永远留住你想要的，只能珍惜。”孟婆的话在孟婆馆中久久未散。 奈河桥上有两道身影，一个如荒漠中的绿洲般抢眼，比花儿还要美。一个如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 从正午一直到晚上，说说笑笑，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亦像是想要把所有话都说完。他们累了就坐在桥的护栏上，或者睡在桥中央。这里没人来，却有桥下的水和鱼儿，却有繁多的树和鸟儿，却有岸边的屋和孟婆。他们现在就像是两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没有世间的繁琐牵扯，没有世间的身份差别。 夜，很冷。 他们没有生火，只是靠在一起，碧水把外面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雨琳身上，紧紧抱着她。 就像一对恋人，他们本就是恋人，只是今晚而已。 “那天，你喝醉了……那其实是我自愿的，不关你事……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想要你永远爱我……” 碧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认真的聆听，这有关爱的每一个字。 “当我后来发现，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一直躲着我。那天，看到你来找我，我真的好开心，我以为你是决定了爱我……”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泪水滑落，打湿衣衫。 “我会等你，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我说过永世不嫁，那是因为非你不嫁。如果你愿意回头，我永远都在你左右。” 碧水一直都在聆听，并没有说话，眼泪也无声的滑下。风也沉默，水也沉默，天地万物都变得沉默。让他静静的聆听，听一个痴情女子诉说着一切，听一个痴情女子决定的未来，听一个痴情女子低声抽泣。 “这是我过得最美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