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里逃生
这一夜相安无事，三妖忙着照顾妖老四，也无瑕顾及袁野二人，但偶尔过来查看他二人，袁野已觉他们的眼神友善了一些。山野之夜，狼嚎鬼叫，晚上听起来有些渗人，但二人数日折腾，疲弊交加，这一夜都沉沉昏睡。 第二日四妖又逼问袁野如何能找到火龙草，袁野随口乱诌，只说此草长于深山大川之中，非用心寻觅，偶有机缘方能寻到，四妖虽急不可耐、威逼利诱，但袁野言辞伶俐，与他们一一周旋，和思卿一时倒也没有性命危险，他只想与四妖多耗些时间，瞧瞧能不能寻着机会脱身。 到了半晌午，妖老大和妖老三出去抓人，留下妖老二照顾妖老三。 这一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袁野二人怯热，都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袁野便道：“有水没有？你们是想将我二人渴死么？” 妖老二听了，连声答应，急忙捧了水出来。 袁野道：“给我朋友先喝！” 妖老二道：“好。”把水递了过去。 苏思卿见到他可怖模样便觉心惊，又想起他搂着尸体喝血的情形，只觉恶心，自然不愿伸手去接。 袁野知道她心思，心想：“思卿不接水，难道我二人都要渴死。”说：“接过来吧，我很口渴。” 苏思卿咬了咬牙，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将水递到袁野唇边，袁野一口气喝尽，又道：“请再去取一碗水来。” 妖老二依言，果又取了一碗，一连取了三碗，袁野方才喝饱，劝苏思卿喝时，苏思卿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袁野心中担忧，但知她生性洁净，这四妖的东西即便是入了口中，也会吐出来，也不知如何劝，见妖老二站在一边，端着个破碗，神色恭敬，与先时喝血的妖模鬼样截然不同，忽然心中一动，又朝洞内妖老四看去，见他躺在那里，也不知醒着还是睡着，暗想，“如今那两妖不在，一个妖老四受了重伤，不足为虑，这个妖老二胆小怕死，瞧上去似乎有些呆，我不如趁此机会想法脱身。”微微一思，便有了些主意，正色道：“妖老二，你虽在四妖中排行老二，但你性情与他们不同，到时候要找到了火龙草，我第一个便给你解毒。” 妖老二喜道：“真的么？那……那到时候我立刻给你松开绳索，放了你二人。” 袁野朝洞内瞟了一眼，见妖老四没有动静，接着低声又道：“其实……其实告诉你，解你身上的冰蟾毒并不难。” 妖老二浑身一颤，面露诧异之色，问：“为什么？你不是说那，那火龙草很难找到么？” 袁野道：“是很难找到。”说着抿嘴一笑，脸上闪过一丝狡慧之意，压低声音道：“可你忘了么？我祖父是名大夫，他曾研究天下草药，我记得我家中至今还有几株火龙草，只是可惜……”说着连连摇头。 “可惜什么？”妖老二一双眼睛直放光，伸手猛地捏住了袁野肩膀。 “可惜那几株火龙草只能解一人之毒，而你四人偏偏一起中了毒，你们兄弟情深，你说这几株火龙草给谁服食好呢？” 妖老二脸上的干rou开始隐隐颤动，捏着袁野的手也力道加重，他显然只听到了第一句话，直直追问道：“你家在哪里？” 妖老三忽然在洞内开口道：“二哥你过来。” 妖老二听而不闻，又问：“你快说，你家在哪里？” 袁野笑道：“我家住处十分隐蔽，我要不带你去，即便是说了你也找不到的。”见他一愣，当即长叹口气，故作失落之色，道：“可惜我此时身不由己，不然带你去找火龙草又何妨。” 妖老二结巴：“那……那……我带你去，你给我指路好不好？” 妖老四冷冷道：“二哥，我口渴了，你过来！”说着翻过身来，牵动伤口，痛得呻吟了两声。 妖老二不去理他，激动道：“好不好？我带你去你家！” 袁野皱眉道：“有何不可的，只是你们兄弟四人，找到了那几株火龙草给谁服食呢？” 妖老二颤声：“给，给……给谁服食？先，先找到草药再说，我们现在就去。”说着弯腰将袁野扛到了背上，大踏步便往外走。 袁野喜道：“思卿，快走！” 妖老二立住脚步，“她不能跟来！” 袁野道：“不行，我的朋友一个弱女子，难道要她一个人面对你们兄弟三人那狰狞面孔么？若不让她跟来，那你把我也放下，我不去找火龙草了。” 妖老二为冰蟾毒折磨，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一旦听说能寻得解药，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忙道：“好，好，让她也跟来！”刚走几步，妖老四已捂着伤口从洞内冲了出来，拦在三人面前，怒道：“二哥，他诳你的，你也信！把人给我放下来！” 妖老二往后退了两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让他放下袁野，不去寻解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当即狠狠摇了摇头。 妖老四逼前两步，厉声道：“放下他！” 袁野见他气势逼人，好像忽然间他变成了兄长，眼见时间紧迫，要等到妖老大他们回来，想逃就逃不了了，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歹毒的念头，道：“妖老二，他拦着不让咱们走，是不想叫你寻得解药，你快冲过去，不然你大哥他们回来知道了，解药哪还有你的份。” 妖老二还没做出反应，妖老四已是大怒，伸手便想来拉袁野。 妖老二往后一闪，妖老三抓了个空，一时间伤口处一阵巨痛，痛得弯下了腰。 袁野叫道：“你瞧，他想把我拉过去，然后逼我带他去寻火龙草，你还婆婆mama做什么，快走！” 妖老二一惊，身子轻闪，便想从妖老三身旁跃过去。 忽然妖老四身子一矮，胳膊往外就是一拐，他本来就半蹲着身子，这一下出其不意，出手又极快，待妖老二察觉时，已身不由己跌了出去。 袁野也顺势从他背上滚了出去，摔在了草丛中，苏思卿急忙跑过去扶他。 妖老四一将妖老二拐倒，忙弯腰咬牙将他扶了起来，道：“二哥，摔痛了没有？这小子狡猾之极，满口的假话，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袁野叫道：“妖老二，你别信他的，他千方百计阻止你，就是怕你寻到解药，否则我在你手中，又丝毫威胁不到你，为何他就是拦着不放！他想独吞解药！” 妖老四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忽然发现妖老二目光变得十分凶残，便如冰蟾毒发作时，看见猎物的眼神，妖老四一凛，“二……二哥你。”忽然尖叫一声，跌了出去，吐了口鲜血，正是被妖老二一脚踹出去的。 妖老二回身又扛起袁野继续往前走，袁野看着跌倒在地的妖老四，心想：“这四妖杀残杀无辜，罪不容诛，留着这一个活口做什么？”道：“妖老二，你朝他动了手，回头你大哥他们回来，你如何交代？到那时你还能得到解药么？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纵然日后妖老大他们找到你，也一无所知。” 妖老二身子一颤，顿时停下了脚步。 袁野又道：“要想活命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你们四个少一个，就少一个和你争夺解药的，留着他是后顾之忧，快，杀了他！” 妖老二求生之欲极强，一时间好像着魔了一般，竟转过身来，真的朝妖老四走了过去。 妖老四顿时现出恐惧之色，身子往后缩了缩，愤然道：“二哥！你我兄弟一场，真就忍心对我下手么？我死不足惜，只是这狗贼在骗你，你知不知道？” 袁野见他说得激愤，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慈念，知他究竟是人非妖，还有手足之情，但一想到柳迎春等人惨死，杀念即盛，心想自己就是太心软了，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身陷囹圄，要是连这种冷血畜生也能放过，自己活该做他人刀下之鬼，便喝道：“还犹豫什么？杀！若不杀他，休想我给你解药！” 妖老二全身发颤，忽然叫道：“老四，对不住了！我不想死！我……我不想死！”提起拳头，呼一拳正打中他胸口，只听卡啦骨头碎裂之声，妖老四整个身子跌了出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妖老二满头大汗，愣了片刻，回身便走，但只刚走数步，便听风中传来说话声，他吓得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一跤跌倒在地。 袁野随之摔在草丛中，被苏思卿扶坐起来时，已是面如死灰，知道是逃不掉了，侧头瞧向苏思卿，苦笑道：“思卿，和袁大哥一起去阴世你怕不怕？” 苏思卿淡然一笑，深情款款地瞧着他，眸中除了凄苦，没有一丝恐惧之色。 袁野慨然长叹，经历了太多生死波折，这一刻反倒不觉得如何害怕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思卿，能感受到妖老大和妖老三渐渐向自己二人靠近，那是死神的脚步！ 忽然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除了思卿和自己，周遭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在这时间好像凝固了的时候，三妖中不知是谁猛地大吼一声，袁野下意识地就觉得他是要袭击自己，声壮威势，脑海中能想象的到自己被他重拳一击，身如败叶飞出去的情形，但很快他视线中就飘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不由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周旋于二妖之间，一白二黑三个影子裹在一起，斗得正酣。 可能是面临死亡时人的本能反应，一时间袁野脑子有些迟缓，只想着：“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片刻间他便清醒了过来，整个人一颤，心想，“有人来救我们了！是谁？”想看清那人容貌，但他移动太快，已与二妖身影裹为一团，跟着几道白光闪动，忽然一道白光就落在他和思卿身旁，袁野定睛一看，地上插着一把小飞刀。 说是小飞刀其实有些勉强，那刀呈柳叶之状，如薄纱一般，风吹之下，竟而轻轻晃动。袁野深恐那人落败，忙道：“思卿，快将那飞刀拾来，割断我的绳索，快！” 苏思卿哦了一声，便去拔那刀，手一挨到飞刀，人就轻呼一声，急忙缩手，却已被飞刀划破了手指。 袁野忙道：“小心！” 苏思卿咬了咬牙，拇指、中指一拈，便将飞刀拔了出来。 那飞刀虽薄若蝉翼，但锋利无比，刀口刚一碰到绳子，绳子立断，甩了开去，袁野挣扎几下，挣脱了出来，不及去看苏思卿伤势，翻身站起，人就如劲风一样奔了过去。 妖老二坐在地上，心口狂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上去帮老大、老三，但内心里却希望二人能被杀掉，那样自己残杀老四之事就不会被发现了，却不知袁野已悄声飘到他身后了，伸手一把掐住他后颈，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他肌rou萎缩，整个人如一具干尸，袁野提在手中轻飘飘的，看着他可怖的容颜、惊恐的眼神，心想：“这样的畜生，为了自己活命，残杀手足、泯灭人性，就这么让他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手中用力，一咬牙，咔嚓一声，便扭断了他的脖子，将他扔在一旁，然后掌随身至，便朝妖老大拍去。 妖老大正与来人缠斗在一起，忽觉后背劲风大作，身子急忙飘了开去，他轻功极高，幻影移行、如同鬼魅，自料这一避，自是能远远躲离危险，哪知一回头，袁野已近他身前数步，跟着一股强劲的真力随之砸了过来，他后背如受重击，身子跌了出去，等到他翻身站起时，就见袁野身在半空中，一双rou掌朝他头顶拍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及回掌挡格，身子就地一滚，滚了开去。袁野一掌击空，跟着掌力一收，又朝他拍去。 妖老大体内气血翻滚，受伤已是不轻，想要松口气，缓一缓，但见袁野咄咄逼人，显然是不容自己有丝毫喘息之机的，他只顾狼狈躲闪，竟一丝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忽地瞥见苏思卿站在一边，顿时歹念涌起，他眼见自己的两个兄弟已死于非命，知道今日已是九死一生，只有豁出命了，能杀一个是一个，当即合身朝苏思卿扑了过去，竟是不再管背后了。 他轻功本就好，这般凌厉一扑，当真是形如鬼魅，苏思卿一时吓怔住了，竟而不知闪避。 袁野大惊，要追上去，已然来不及了，双掌齐向他后背推去，砰的一声掌力砸中他身子，他身子飞了起来，却也不偏不倚地将苏思卿扑倒在地，跟着就吐了口血，伸手掐住了苏思卿的脖子。 袁野追上去，就见他十根手指已紧紧嵌入了思卿的rou里，苏思卿被勒得满脸通红，袁野大惊，一时无计可施，反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跟着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袁野想要将他双手从苏思卿脖子上拉开，可妖老大明知逃不掉了，多杀一个人也是好的，只是狠命掐住苏思卿，任凭袁野怎么拽就是不松手，苏思卿渐渐气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袁野大骇，生恐他掐死思卿，急忙松手，二人又跌了下去，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忽地抽身而至，一挥手中的匕首，刷刷两下便将妖老大双手削断了，那两截断手一阵晃动，从苏思卿脖子上滑落，苏思卿身子跟着一软，往后便倒，袁野急忙蹲下身子，拖住了她后背，只见那两截断手还在地上上下跳动，妖老大没了双手，厉声惨叫，情状可怖之极。 袁野轻轻放下思卿，跃上前抢过那人手中匕首，冲过去狠命往妖老大胸口一插，妖老大厉声嚎叫，一时挣扎着还不倒下，袁野抽出匕首，跟着又是一下，妖老大双膝一软，扑倒在地，双足抽搐，瞪着眼看着袁野，挣扎了几下，慢慢不动了。 袁野心内狂跳，见他终于断气了，方才深吸口气，转过身，就见那人冷冷地看着自己，袁野走过去，将匕首递到他面前，那人却不伸手去接，袁野手一扬，那把匕首嗤地一声插入了地上，他忙走过去扶起思卿，一探思卿鼻息，还好有呼吸，叫道：“思卿！” 那人朝他二人看了一眼，一抬手，地上插的匕首重被他吸入掌中，他提起长袍下摆，擦了擦匕首上的鲜血，然后合上鞘，放入怀中，又看了袁野二人一眼，也不说话，举步便走，刚走两步，忽然眼前一花，袁野已拦住了他的去路，朝他一揖到地道：“在下袁野，多谢恩人搭救，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只见此人二十七八岁年纪，丰神俊雅，面容冷峻。 那人淡淡道：“不必拘礼，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着举步又要走。 袁野并不让开，道：“公子救我二人，就算不图回报，总也该让我知道恩人的名字吧。” 那人闭了闭眼睛，显得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你还是看看那位姑娘吧，只怕她情况不妙。” 袁野一惊，忙又蹲下身子抱住思卿，喊道：“思卿，你醒醒！你快醒醒！”连喊了两三遍。 苏思卿方幽幽醒转，睁开眼虚弱地看着袁野，只见袁野白皙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当即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帮袁野擦拭脸颊上的血渍，脸上凄然微笑，眼泪已流了下来。 袁野万分心酸，将她轻轻抱在怀中，哽咽道：“没事了。”只见那人已快步去了，袁野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是谁？为何会出手救自己和思卿？既逞英雄却为何又不留下姓名？又见四妖死状可怖，头皮直发麻，寻得包袱，抱着苏思卿，便匆匆离开了山谷。 二人无处可去，只得又回到了客栈，袁野和思卿被骷髅四妖抓去之事，早已传遍了小镇，店老板和店小二见他二人竟又活着回来了，就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二人，袁野只当没看见，扔给店老板一些银两，便自己带着思卿找间空房间住了下来，袁野在骷髅四妖手底下并没受什么伤，只是这一番折腾，他身上先时被肖龙飞划开的伤口又多数崩裂，而苏思卿受伤虽轻，但受了惊吓，十分虚弱，袁野和思卿便只得在店中住了下来，修养了几日，二人元气慢慢恢复了过来。 袁野向人打听那日明华寺中发生的事情，知道只死了一个和尚，而白璧文虽被袭击，但侥幸未死，只是几个书生吓破了胆，未及安葬柳、陶二人就逃了，袁野安心了一些，想到此次落难，比之以往更加凶险，不过侥幸的是又有人来搭救自己和思卿，只是这人是谁？什么来头？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救自己而不留下姓名？难道他也是汉府的人？ 心中疑惑难解，总觉得眼前似有重重疑云罩着自己，烈火派究竟与思卿祖孙俩有何怨仇？东海云梦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百药汉家汉文君又是个怎样的人物？这一切种种，竟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