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浮生烟云在线阅读 - 第八十三章 尘封遗事(三)

第八十三章 尘封遗事(三)

    窦范点头道:“是呀,他们这一去,就是死里逃生了,我看见无影教的人走了之后,我也想走,可是我一抬头看见万鹿儿,看见他一脸坚毅的神色,我就羞惭起来,我与他年纪相仿,他还比我小着一岁,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我却这样害怕?我们都是习武子弟,我的武功也未必比他差,他既然不害怕,我自然也不能害怕,于是我就没有走!唉,如果我当时走了,一切就不是这个样子了……烈火派的人在百花门各处搜查了一番后,自然是没有找到张志得的儿子,张志得见诸人两手空空,顿时勃然大怒,人就开始失控了,叫道:‘万老匹夫,你究竟把我的爱子藏到哪儿去?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他这两句话说得声音十分大,只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一瞬间我感觉到好像整个大厅都摇晃起来了,就听万掌门厉声反驳道:‘张志得,你已经搜查了,可搜查到什么结果了?’张志得眉毛渐渐竖起,脸色铁青,说道:‘我问你,你把我儿子藏到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他给杀了?’他说到这里,忽然身子弹起,一把向万掌门抓了过去,万掌门早已有了准备,见张志得欺了过来,忙挥剑抵御,他俩打做了一团,那时我根本就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只瞧见两团模糊的影子在大厅上滚动,一道道剑光围绕着两团影子旋转,忽然万掌门一声惨叫,跌了出去,我瞧见他的一条手臂已经和他身体分开了,鲜血直飙,然后一道灰影一闪,张志得的右掌也已按在万掌门的胸口心脏处,万掌门霎时间便不能动了,百花门诸弟子大惊,本欲扑上前去救人,可奔出两步后,看见二人情形,便都不敢上前了,旁边的叶君和熊氏四兄弟都吃了一惊,齐声叫了了出来。万掌门的左手臂已断,鲜血不断地从他断臂中流出,‘啪啪’都滴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片刻间便将地上染红了一大片,万掌门虽然饱受断臂之痛,却哼也没哼一下,反倒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张志得,我武功不如你,你要杀就杀吧。’忽然万鹿儿奔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了万掌门前面,说道:‘不许你杀我爹爹!’这孩子好有骨气,当初我比不上他,其实,其实这一辈子我永远也比不上他……百花门的弟子见万鹿儿突然奔上前去,都叫道:‘公子,快过来!’他们虽然十分担心万鹿儿的安全,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把他拉过来,因为人人都怕张志得会杀了万掌门。张志得看见万鹿儿后,脸上大有诧异之色,问道:‘你是万掌门的儿子?’万鹿儿扬起脸道:‘正是!我不许你杀我爹爹!’张志得怔了片刻,哑着嗓子道:‘万掌门,你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这样好的儿子,为什么却要把我的儿子掳走?’他说这句话时,我分明看见他目光中含满悲意,其实张志得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他对他儿子的爱却是十分深沉的,不输于天下任何父亲……”

    孟春梅叹道:“他要不是对他这个儿子爱的太深,也不会为此杀这么多的人!”

    李玉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当年偷走了他的长子,此人才是罪魁祸首!”

    众人均无言可答,白璧文和孟春梅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袁野。

    袁野心中自然明白,他二人怀疑自己是寒水派弟子,怀疑当年张志得长子被偷可能与寒水派、与自己有关联,心想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会想象,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自己才多大。

    窦范继续道:“万掌门张口大骂:‘狗贼,老夫能与你多说几句话,已经是抬举你了,你的龟儿子没见了,管老夫什么事?哼,你今日来我百花门肆意妄为,老夫但叫不死,日后定上泰阿山踏平你整个烈火派!’张志得道:‘你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万掌门,我敬你是条汉子,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交不交出我的儿子?’万掌门冷笑数声,目光看向屋顶,一脸不屈的神色,张志得又恨又怒,不住点头道:‘很好!很好!’众人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张志得只需手上一使力,万掌门必然心脏碎裂,叶君忙道:‘张掌门三思啊!令公子确实不是被万掌门掳走了,我等俱是见证!张掌门切不可听匪人之言,错杀无辜啊!这百花门与千叶门乃是兄弟门派,彼此间荣辱与共,今日张掌门若是杀了万掌门,他日千叶门必会上泰阿山兴师问罪的呀!’张志得那时已红了眼睛,只说万掌门要是不把他的爱子归还给他,他就要杀了百花门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一干人,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张志得说这话时,目光在大厅上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家无不变色,我当时吓得很了,心想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是百花门的弟子,未免惹祸上身,我当时只想赶快离开,可是万鹿儿就在张志得眼皮子底下,张志得随便动动小手指就可以取了他的性命,我当时已将万鹿儿视作好朋友,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而自己逃命呢?我那双随时随地就想往外逃的双脚终于还是没有动弹。可是我的一位师兄却再也忍不住了,拉了我的手就向外走去,几名烈火派弟子拦住了我们,说道:‘我师父的话你们没听到么?想走?’说着又将我二人推了回去,那时万掌门却开口了,说道:‘这六人是天渊阁的弟子,只是来我百花门做客,张志得,你有什么冲我来,别连累旁人!’张志得恼怒异常,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道:‘你将我爱子掳了去,叫我父子分离,今日我也让你尝尝失去爱子的滋味!’他说着,左手一把抓住万鹿儿胸口衣衫,就将万鹿儿提了起来,张志得身形高大,他将万鹿儿瘦小的身子高高举过头顶,就像一只老鹰抓着一只小鸡一样,也不对!说老鹰抓小鸡还不精准,应该说是一只雄雕抓着一只小鸡。万鹿儿被提着,双手双脚不停舞动,口中大叫大嚷,万千华大惊失色,伸出他的另一只手,想去将万鹿儿拽到自己怀中去,可是张志得手上一加力,他整个人就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袁野听到这里,一颗心如被揪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想到当时的情形,这对父子真是可怜!

    窦范说着:“百花门的众弟子看见这一切再也忍耐不住,都扑了上去,大厅中一下子就厮杀了起来,站在一边的熊氏四兄弟也忙向张志得攻了过去,张志得右手一用力,将万千华击飞了出去,身形一错,躲过一熊的当头一击,右脚伸出,‘砰砰’两声将熊氏四兄弟中的两人踢飞了出去,同时右手宝剑挥出,就这么‘唰唰唰’几声,忽然熊氏四兄弟中的老三大叫一声,声音凄厉之极,我躲在师兄身后,只见那熊老三脸色大变,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忽然‘嗤’的一声响,一股鲜血如剑一般从熊老三腰间四周喷出,接着,接着那熊老三高大肥壮的身躯就这么倒了下去……”他说到这里声音抬高,脸上写满了恐惧,诸人听到兴头上,不由自主也跟着紧张起来,都摒住呼吸。

    窦范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扑通,扑通’两声,那,那熊老三的身子竟然分成了两截,从头到腰是一截,从腰到双脚是一截,鲜血和内脏从他的腰间缓缓流了出来,他一时还没死,双手还在地上一爬一爬的,我见到满地的内脏和鲜血,吓得仿佛心都不跳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孟春梅见窦范身子微微发抖,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朝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慰。过了一会儿,窦范惊惧之心稍去,才接着道:“熊老三遭了毒手之后,其余三熊便红了双眼,齐齐向张志得攻了过去,叶君也加了上去,我倒在地上,眼见大厅中刀剑挥舞,又看到熊老三惨死的情状,恨不得找个缝隙躲进去,我就爬到了大厅中的一个柱子后面,总之我自见到熊老三惨死之后,吓得腿就软了,好不容易爬到柱子后面,我鼓足了勇气朝张志得看去,我瞧不清他的身形,但可以看到他左手依旧举着万鹿儿,他在几大高手间趋退闪避,却是游刃有余,我只见他宝剑越舞越快,舞到最后,唯见剑影重重,那宝剑早已离开了他的手掌,在空中肆意飞行,剑影将几人全都裹在其中,忽然一人一声惨叫,摔了出去,却是熊氏兄弟中的另一人,他胸口中了一剑。过了片刻,又有一人摔了出去,这次依旧是熊氏四兄弟中的一人,他眼见自己不是张志得的对手,摔出去之后便即爬了起来,携着那名胸口受伤的兄弟就向大厅的出口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叫道:‘老大,快走!保命要紧!’张志得那时却叫道:‘想逃?今日这大厅中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他一语既出,忽然手中长剑‘嗖’地一声飞出,接着‘嗤’的一声响,长剑插进了那名熊氏汉子的身子里,是透胸穿出,那二人就摔倒在地,接着熊氏四兄弟中的最后一人也摔了出去,并且也是胸口中剑,原来,原来张志得在扔出自己宝剑之前,已然挥剑刺中了他。这样一来,围攻张志得的高手便只剩下了叶君和万掌门了,而很快叶君也惨遭毒手,然后张志得一掌击在万掌门头顶上,就将他击得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他那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去,因为万鹿儿还在张志得手上。

    万掌门很费力地抬起了头,看向万鹿儿,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可是眼泪却涌了出来,张开嘴巴想说话,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张志得追问道:‘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在了哪儿?’万掌门惨然一笑,身子扑地倒了下去,张志得愣住了,一瞬间他变得像个恶魔一样,大叫一声,手臂一用力,将万鹿儿往地上一摔,万鹿儿小小的身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手脚扭动了几下,便不动了。他竟被,竟被张志得那jian贼活活给摔死了!我躲在柱子后面,看见鲜血从万鹿儿的口鼻中缓缓流出,而他还睁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是在说我为何躲着不去救他,那时我的心脏就好像不跳动了,血液也好像不流淌了,忽然之间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卓然志道:“你是被吓昏了?”

    窦范道:“是,我是被吓昏了!我是个胆小鬼,我看到万鹿儿惨死的情状,就吓得心胆俱裂、人事不知,我不是万鹿儿,没有他那么勇敢!”他说着双眼一闭,泪水就涌了下来。

    众人惨然心惊,才知原来他曾经目睹过这样一场恐怖的杀戮,当初因为他胆小,这些人还曾有些瞧不起他,可此时人人心中均想要是当时换作了自己,定也会吓晕过去。

    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当初惨死之人早已化作了白骨,可此时大家鼻端都似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血rou横飞的场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均显现了出来,无人不为之心惊。

    隔了许久,窦范才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了,大厅中依旧灯烛辉煌,但除了满地的死尸,就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也已经死了,但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于是我连忙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拔腿就向大厅外没命跑去,那时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看见外面树上拴的有几匹马,我便想骑马逃走,岂料惊吓之间,双腿发软,连踏了几次脚蹬,方才滚上马鞍,我狠狠抽打马臀,好在那晚将近十五,月色已然十分澄明。我吓得狠了,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一个劲儿地往前驰去,只是想着离开百花门越远越好。我自半夜上马奔驰,直驰到第二日傍晚,直到筋疲力竭摔下马来方才止步,我听当地人的口音已变,后来才知道我这彻夜奔驰,竟已出了湖南,进入广西境内了,这个地方我人生地不熟,自然是待不下去的,我打听清楚方向,想一路往北,回到师父身畔去,可张志得说过,这大厅中的所有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而我没有死,他必然会查出来的,我要是回去,不但不能活命,还要连累师父和众位师兄,而且那时我整个人就好像丢了魂一样,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就无声无息地死去……好在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最后在一座寺庙中躲了起来,我一躲就是一年多,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就听说百花门被灭门,门下弟子全部被杀……”

    白璧文听窦范说到生了一场大病,顿时便想起了他自己,那日被骷髅四妖袭击,也是吓破了胆,回来生了一场大病,现下才从恐惧中走出来,他一想到这些,就朝袁野看了过去,只见袁野双眉紧锁,正目不转睛地听窦范说话,而袁野额头上、鼻梁上都是汗珠,一张白皙的脸也被晒得发红,白璧文便挪动了一下身子,替袁野挡住了太阳。

    窦范说了这些,精神大为虚耗,忽然身子一歪,连人带椅子歪倒在地,众人都是一惊,急忙弯腰将他扶了起来,窦范只喃喃念叨,“这些年来我躲在汉府中,能过一天是一天,像个行尸走rou,只是隔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师父他们还是因为我被杀,张志得定是因为当年逃了一个我,所以才不肯放过天渊阁的……”

    众人见他身子不住发抖,脸色惨白,生恐他别出了什么事,都连声安慰,孟春梅对另一名书生道:“窦兄弟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累了,咱们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几名书生答应了,将窦范扶下了凉亭,袁野依旧坐在一边一动不动,想到百花门当时血战的情形,张志得以一人之力对抗几大高手,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不由又想起了那日长江舟中遇到了那个绝顶高手,他十有八九就是张志得本人,不禁更加为思卿担忧。

    一汉子道:“烈火派这次灭天渊阁,难道真是因为窦范?”

    卓然志道:“我瞧不可能,这都多少年了,张志得杀了那么多人,一个窦范没死,算的了什么。”

    另一汉子道:“是呀,张志得长年忙着找他儿子,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逃脱,他哪里放在心上,没准早就忘了,要说因为逃了个窦范就灭天渊阁这也太扯了。”

    孟春梅皱眉道:“那为何烈火派又要再造杀戮?我好像没听说张志得长子失踪和天渊阁有关系吧。”

    众人正要回答,忽然亭外一人道:“大热的天你们都待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回头,见有三人站在亭外,为首一人正是霍青光。

    第八十四章求医看病

    白璧文正要说:“袁兄弟,你不是要找霍管家么?”

    袁野却已起身迎了上去,笑道:“霍大哥!”急忙躬身行礼。

    霍青光也是大喜,忙伸手扶起他道:“袁兄弟,真的是你!”朝袁野上下打量,见袁野满头大汗,便道:“走,咱们到屋里说话去。”又抬头对亭中众人道:“大热的天,你们都在这晒太阳么?还不各自回去。”携着袁野便向远处走去。

    袁野回过头来朝白璧文点头一笑,示意暂时先告辞了。

    二人久别重逢,都十分欢喜,还未等袁野开口,霍青光已道:“我听说袁兄弟被骷髅四妖掳了去,我还以为……哈哈,看来传言不实。”

    袁野苦笑一声道:“不是传言,而是确实如此,只是我死里逃生,侥幸未死罢了。”

    霍青光一惊,连忙询问。

    袁野便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骷髅四妖是受何人指派,因何抓他。

    霍青光惊叹道:“袁兄弟真是福大命大呀!自来被那四妖摄了去的,从没听说还能死里逃生的。”

    袁野叹了口气,想到这些时日的遭遇,眼圈就红了,唏嘘道:“哪里是福大命大,要不是那个不知名姓的人出手相救,我早就死了。”

    霍青光沉吟道:“那骷髅四妖我只是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谁竟能将妖怪杀死的!”皱眉思索,当今天下有名气的高手便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袁野道:“那骷髅四妖并不是妖怪,而是他们中了一种奇毒,所以才会面容大改,吸人鲜血,变的人不人、妖不妖。”

    霍青光更惊,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什么?中了一种奇毒?”

    袁野点了点头,“冰蟾毒!”

    “冰蟾毒?”霍青光疑惑道,“冰蟾毒?我从未听过,我汉府是经营药材的,天下稀奇古怪的毒药没有我没听过的,这冰蟾毒又是什么毒药?”

    袁野便将他祖师药谱中关于冰蟾毒的记载说给了霍青光听。

    霍青光听了之后,怔了半晌,骇然道:“这天底下竟还有这种耸人听闻的剧毒,袁兄弟,你祖师的那本药谱呢?能否借我看一下。”

    袁野惭愧一笑道:“药谱已经不在了,我师父临终前说祖师的这本药谱记载了太多害人性命的剧毒,生恐它日后落在歹人手中,所以便将它毁了。”

    霍青光连声叹道:“可惜!可惜!那你祖师想必是医药大家,不知他老人家名讳是……”

    袁野一怔,想到师父临终前的交代,不准和别人说自己是他的弟子,更不准向外人道出祖师的名讳,当即嗫嚅道:“我祖师他,他只是一位隐者,即便是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来,霍大哥也定没听过的。”

    霍青光见他言辞闪烁、面有愧色,心知他有意隐瞒,当即也不拆穿,哈哈笑道:“袁兄弟来我汉府,可要多住些时日,我家公子还一直想见你,可惜他这些日子出去了,不过也没事,你就住到他回来就是了。”

    袁野忙摇头道:“不,霍大哥一番好意,小弟只怕要辜负了,小弟今日就要离开了。”

    霍青光笑道:“开什么玩笑?既然来了,不住上十天半月,我绝不放你走。”

    袁野勉强笑了笑,想到自身之毒,本是想通过霍青光找这府中大夫医治的,可一时哪好意思开口,又想到自己空手而来,本来就够丢人的了,如何还能厚着脸再求别人,一时犹豫不决,双手放于膝上,不由的就握成拳状。

    霍青光见他这般,便笑道:“袁兄弟似有心事?”

    袁野脸颊一红,低头沉默不语,想到这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要是错过了,回头就真的要毒发而死,丢脸就丢脸了,什么能有性命重要!霍青光于自己有大恩,若是自己蛇毒治好了,回头有的是时间,那时才想法报答他的恩情就是,当即猛地抬头道:“霍大哥……小弟确实有一件心事,只是难以启齿。”

    霍青光笑道:“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有什么就说。”

    袁野脸上略过伤感之意,叹了口气道:“小弟幼年曾被毒蛇咬过,后来蛇毒就一直没有拔出干净,现在这蛇毒已淤积于我心脏旁,正一点点靠近我的心脏,我知道贵府中有妙手回春的大夫,所以小弟一点私心,想找府中大夫给小弟瞧瞧身子。”

    霍青光惊道:“你中了蛇毒?”朝袁野上下打量,见袁野面容白皙、气质清雅,虽面有倦意,但并没有丝毫中毒的模样,可又想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自然是真的了,说道:“我不知道袁兄弟竟然身子不适,这件事好办,我府中的龙吟大夫医术精湛,我叫他给你瞧瞧。”抬头看看天色,又道:“时间正好,咱们现在就去。”说着起身拉着袁野便往外走。

    袁野大喜,心想终于有人给自己看病了,就是不知这大夫医术怎样,能不能帮自己治好,事关生死,一颗心不由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二人在府中穿花渡柳,走了好半天,才来到一僻静处,袁野首先便看到了三间茅舍,这府中处处皆是画栋雕梁的楼阁,忽然出现这么三间茅檐草舍,真是出人意料,一瞬间袁野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又见这三间茅舍前有一片药圃,一白发老婆婆正在弯腰锄草,门前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放着一个竹椅,草舍前皆被栅栏围着,栅栏上面还缠绕着一些蔓藤植物,一派田园之风,这要是在别处,这等情景随处可见,但在富家天下的汉府中出现此景,不得不让人惊诧,袁野惊奇地朝霍青光看了过去。

    霍青光低声道:“这就是龙大夫的住处,那锄草的是他老伴,龙大夫性子怪癖,从不与咱们府中的人来往,给人看病也是全凭喜怒,他愿不愿给你医治我不敢作保,但我会尽力劝说他的。”

    袁野苦笑了一声道:“麻烦霍大哥了。”心想这大夫架子这么大,想必有些道行。

    二人走到栅栏前,袁野便闻到一股nongnong的药草味,那锄草的老妇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

    袁野见她脸上布满皱纹,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心想这老妇已是这把年纪了,那龙大夫自然也十分苍老了,医术应该精湛,便略感安心。

    霍青光朝那老妇施礼道:“熟人来访,不知龙大夫此时可愿相见?还烦请夫人去通传一声。”

    龙夫人淡淡道:“等着。”

    袁野一怔,暗觉好笑,“这二人不也是这府上客人么?客人哪有对主人这样的,这真是反客为主了。”

    霍青光又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过去不必多言,瞧我眼色行事。”

    袁野点了点头。那老妇去了半晌方才出来,打开栅栏,将袁野二人让了进来,又道:“你二人先在屋里坐一会儿,龙大夫现在正在煎药,一忽儿药熬好了就会来见你们。”

    二人躬身施礼,都道了声多谢,走进正屋,药气熏人,只见屋内琳琅满目摆的全都是药材。

    霍青光皱眉道:“味道太熏人了!咱们出去坐吧。”说着搬了把椅子走到槐树下坐着。

    袁野环视了一下屋中,见草药用筛子盛着,一层一层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架子上,显然费了许多功夫,他忽然一个念头涌了出来,“日后若我和思卿都能安定下来,我不如便拜师学医,也当一名大夫,思卿帮我整理药材,我就替人看病,我二人相守一生,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就像这位龙大夫和龙夫人一样,这样也挺好。”想到温馨处,嘴角不由荡起了淡淡的笑意,但随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思卿现在还在烈火派人手中,能不能救出她谁也不知道,师父尸骨未寒,我如何就想到另拜他人为师,况且即便是救出了思卿,师父临终前的交代难道我就能忘了么?”一瞬间袁野又被残酷的现实拉了回来,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跟着也走到槐树下坐着。

    日光从树缝中射了进来,斑斑点点洒在二人身上,这日微风,虽是五月天气,但到底不是酷暑,坐在树下,被风吹着,霍青光觉得十分惬意,可袁野却是满头大汗,无精打采地看着那老妇锄草、浇水、慢条斯理地打理药圃,四下里一片安静。

    霍青光抬头瞧了袁野一眼,忍了一下才道:“苏姑娘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怎么没见到她人?”

    袁野身子不由就一颤,这些天来,他挂念思卿,日子煎熬、心中苦闷,一切又都只能放在心里,此时蓦然听人说到思卿,便像是久病之人忽然听到一句关心的话,眼圈顿时就红了,喉头哽咽,缓了一缓,方才回答出来,“她被烈火派抓走了。”

    霍青光侧过了头,若有所思,竟丝毫不觉得惊讶。

    袁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已经知道?”便听霍青光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袁野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忧闷萦怀,想到若以一己之力救出思卿,真是希望渺茫,还会徒然送命,便道:“千叶门与飞龙阁皆与烈火派有深仇大恨,我当尽力说服这两派联手抗敌,然后我伺机看看能不能救出苏姑娘。”

    霍青光朝袁野深深看了一眼,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却什么也没说,半晌却笑道:“袁兄弟你如此多情,天下少有呀。”

    袁野心中苦笑,他本以为霍青光会提到汉公子的态度,但他却并未说,而且袁野感觉到他是在有意回避,自己也就不好开口,眼见日已正午,想到自己还要赶路,不由就焦急起来,见那大夫还没出来,心下微微有气,“也不知道这大夫医术有多高明,就摆这样的臭架子,当年的华佗也没见这样。”心知自己是有求于别人,也只得耐着性子等。

    二人正等得不耐烦,旁边侧屋传来响动,龙夫人已推着龙大夫走了出来。

    袁野惊奇地发现这龙大夫下半截裤腿空荡荡的,原来他双腿已断,竟是个残废!

    龙大夫朝二人瞧了一眼,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问道:“是谁要看病?”

    袁野忙躬身行礼道:“是晚辈。”

    龙大夫道:“进来吧。”

    四人进入屋中,龙大夫朝桌子旁的一张椅子上努了努嘴,示意袁野坐下,竟也不招呼霍青光坐下。

    霍青光却也不客气,拽过一条板凳自己坐了。

    袁野坐下之后,正要说自己的病因,龙大夫已道:“把手伸出来。”

    袁野一怔,依言伸出了右手,龙大夫三根冰冷的手指搭上了袁野的脉搏,袁野见他手指如枯树枝般,经脉交错、皱纹横生,忍不住抬头朝他脸上瞧去,见他须发皆白,脸上道道皱纹都如刀子刻上的一般,满是岁月沧桑,又见他目光深邃、面无表情,心想这老者果然不是个易与相处之人,又想:“他这双腿怎么会断呢?霍大哥说他性子怪癖,想必与他断了双腿有很大关系。”正想着,忽听龙大夫道:“那只手伸出了。”

    袁野微惊,急忙放下右手,伸出左手,一颗心不禁又狂跳起来,就见龙大夫低头把脉,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袁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欲要询问,却又见霍青光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把脉不过片刻就结束了,但袁野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半天,朝龙大夫看去,见他神色异样地看着自己。袁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张口要问,一时又很害怕,生恐这满头白发的大夫会说自己已毒入肺腑、无药可救。

    霍青光却开口了,“龙大夫,我朋友这病怎样?严重不严重?”

    龙大夫一动不动地盯着袁野瞧了半晌,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霍青光的话,忽然他冷笑一声道:“老朽把了半天的脉,只觉公子气血充足、经脉旺盛,不知道公子哪儿有病?”

    袁野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阵迷茫,道:“什么?”他自下山,数历磨难,人就有些悲观,总觉得蛇毒已侵入自己的肺腑,自己命不久矣,或者即便是蛇毒能解,也必要费许多功夫,全然未料到大夫会说这话。

    霍青光也好生纳闷,朝袁野看了看,又朝龙大夫瞧了瞧,道:“我朋友他,他没病?”

    龙大夫脸色一寒,冷冷道:“没病。”回身便去抖弄身边的药材。

    袁野惊道:“怎么可能?我,我蛇毒淤积于体内,离我心脏不过寸许,我怎么可能没病?”

    霍青光知道龙大夫医术精湛,应该不会诊断错,可见袁野颇为激动,脸都胀红了,自然不会是在撒谎,但身为医者,最忌讳的便是别人对他的医术有所怀疑,这龙大夫性子尤为古怪,袁野这样直问出来,说不定会惹怒他,忙对袁野使了个眼色。

    袁野自知失言,急忙打住,但话已出口,已收不回来了。

    龙大夫并不言语。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霍青光半晌陪下笑脸道:“龙大夫,我朋友身中蛇毒,日夜忧心,您却说他身子康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还望明示。”

    龙大夫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来又朝袁野看了一眼,一字一顿道:“我说你身子很好,根本没病!”

    袁野错愕住了,这些日日夜夜蛇毒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让他觉得生而无趣,怎么可能自己没中毒?那团发黑的毒汁不是一点点靠近自己心脏么?这大夫一定是诊断错了,或许自己没和他说病因,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当即否决地摇了摇头,伸手揭开衣服,便想将自己胸口的那块黑云露出来给大夫瞧,哪知衣服一揭开,胸口白皙一片,先时那团红色的印记竟已消失不见了。

    袁野惊得怔住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蛇毒呢?印记呢?”

    霍青光见他举止有异,伸手一拍他后背道:“袁兄弟?你干什么呢?”

    袁野忙道:“霍大哥你看我胸口,以前这儿有块印记。”当即将蛇毒淤积于胸口之事和霍青光说了,又道:“现在它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霍青光也十分诧异,又觉好笑,只是笑着看了看袁野,又看了看龙大夫。

    龙大夫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是谁和你说你身中蛇毒的?那人一定居心叵测,要真有毒素淤积在你身体里这些年,你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鲜活的样子,别自欺欺人了。”

    袁野心想:“是师父和我说的,他老人家怎会骗我?”张口欲言。

    霍青光已道:“多谢大夫诊断。”说着拉了袁野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