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5节：攻伐之道

    郑封说木寨主姓李而不是姓木，暗示他是闯王身边的李岩将军。

    木寨主的脸色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会微笑不语，一会尴尬的要死，最后摇头反驳道：“郑兄弟果然是一表人才！可是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无论太阳如何光辉灿烂，也有照射不到的犄角旮旯——冯如风不姓冯，而姓马；魏老头也不姓魏，也姓马。不过有一点郑兄弟猜对了，他们确实从一个门口走出来的人。

    至于敝人嘛，姓木而不是姓李。李将军为闯王的事业付出生命的代价，斯人已经千秋！木某人敬佩李将军的人格和为人，把他身边的人收到跟前，也算作是照顾一下他的身后事吧，聊以表达对逝去的故人一个安慰。我做梦也想成为李将军那样的大材，可这根本不可能，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可能复活。”

    郑封不以为然的笑道：“远在汉代的时候，写《史记》的司马迁因帮李广求情，得罪汉武帝而被施以宫刑。司马家族的族人为避免连坐与他撇清关系，纷纷改姓司、马、冯三姓。其实姓冯也好，姓马也好，包括姓司的人，一千五百年以前还不都是一家人？

    李岩将军上马可以平天下，下马可以安邦国，一身本领实有宰相之才。可惜闯王误被非人的酸腐儒生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以致于李将军惨死在自己举荐给闯王的牛金星之手。无论李将军现在是生，还是死，在我眼中，他永远都不曾远去，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身边、面前——”

    郑封说完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木林森的眼睛，看他有何异常的举止。

    郑封又一次暗示李将军就在他的眼前，木寨主明显慌乱了一下，眨眼之间镇静下来回复道：“这话只讲对了一半……郑庄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寤生，二儿子叫作公叔段。后来因为公叔段图谋造反，被其兄长郑恒公也就是寤生挫败，公叔段离开郑国国都，改姓段。郑庄公是郑姓始祖，公叔段是段姓始祖，二人同宗同源却不能等于同一个人。

    郑兄弟前面的话已经出现失误，后面的话更加谬误。李岩将军乃天地之间的伟丈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旦改名改姓还有何种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谬谈谬谈，实在是荒谬至极啊！”

    郑封姓郑，木寨主用郑家始祖的典故，反驳郑封所说的三姓同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招实在毒辣到极点。而且古人十分尊重宗庙祭祀，即使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敢马虎半分半毫，李岩将军原是一个读书人，按理说不会做出这样背逆世俗伦理的乖僻之事。

    可是木林森越是把道理讲得条分缕晰，郑封越是肯定他就是外界传言已经去世的李岩将军。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山寨竟然隐藏着一个博古通今的强盗头目，怎能不让人心生疑云？无限遐想？

    郑家家底殷富，郑封小时候读书时请的大儒，多是朝廷饱学之士告老还乡的富绅，熟读以往的经史子籍。郑封从小又跟父亲一起锻炼口才，虽然不能凭着读书考取功名，但在逞口舌之能方面自然不会轻易的败给一名强盗的首领。

    郑封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与木寨主好好论一论大道理。天道至刚，地道至柔，一刚一柔是天地至理。太刚易折，太柔易泄，刚柔相济才是人道之伦常。李岩将军一心为闯王出谋划策，可谓是耿忠报答闯王的知遇之恩。这是李岩将军前半生至阳至刚的处事之道。

    但是世事无常理，李岩将军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栽在他自己举荐给闯王的牛金星手中。经历此次生死考验，李岩将军肯定心灰意冷，隐姓埋名躲在不被人知的小地方，以图风云变幻东山再起。

    能伸能缩方乃人间大丈夫，经历生死考验的李岩将军，一定隐藏实力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伸是得势的必然结果，缩是失势之后的必然举措。他不承认是李将军，肯定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苦衷！我明白，我理解，我同情，我亦悲叹。

    既然他不愿意现在吐露实情，我又何必强迫他承认呢？日后还要长期共事，我又何必强迫他必须现在承认呢？木寨主——你说是不是这样？”

    一名小小的铁匠竟有如此高深的见识，木林森越听郑封的话心中越是震惊感叹。平生以来自以为已经学富五车韦编三绝，遇到郑封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甚至木寨主也对郑封有无限的同情和愤怼。

    因为郑封是一名铁匠，无论大明皇律，还是大宋律令，还是大唐和大汉，都明确规定商人不许入朝作官。虽然汉代也有一些人做了高官，毕竟只是昙花一现。无论哪朝哪代读书人奉行的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精通典故哲理的郑封偏偏生在商人之家，在皇朝歧视之下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命中注定了他一生只能与商贾为伴，只能在睡不着的夜晚自怨自叹，叹命运之不公，天道之失常。

    与郑封相比，李岩将军也是一身的才华而不得皇门而入，才在被逼无奈之下走上反抗大明王朝的不归路。大概郑封想到了这一点，才言称明白、理解、同情和悲叹。郑封既是感叹李岩将军一生无奈，同时感叹他自己也是如此，二人可谓是同病相怜。

    想到这里木寨主哈哈一笑，满面喜悦的称道：“既然郑兄弟如此坦诚直率，我也不再隐瞒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与马如风兄弟一样，也是李岩将军身边的护卫。在李将军去世以后，我们离开闯军大营，来到鲁府附近，寻找牛金星的下落。”

    “哦？牛金星？民间传言说闯王被杀以后，他心灰意冷改名换姓隐居在江西一带。他怎么会流落到这南阳一带？你们找到他了么？”

    郑封忽然明白了木寨主为何非要与擂鼓台的强盗为敌的原因。大概擂鼓台的强盗首领与牛金星有关系。无论木寨主是姓木的护卫还是李岩将军本人，一定会向杀害李岩将军的牛金星找机会报仇，以安慰他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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