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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宇显然对这商场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找了家餐厅,请我和疯丫头,不是,是他请疯丫头吃饭,我不但是个蹭饭的,还是个闪亮的硕大发光体。 一顿饭,我闷着头跟自己的晚餐奋斗,他们两个拿我当话题,聊得不亦乐乎。我是一喝酒就把自己给卖了,疯丫头在傅明宇面前,不用下药,就能把我给卖了。 傅明宇:“疯丫头,雪茵平时喜欢做什么?有什么爱好?” 疯丫头:“她是个奇葩,所有女性喜爱的运动,她都不喜欢。她喜欢喝茶、看书、发呆、给自己做饭吃。” 傅明宇:“她不喜欢逛街,那她平时都是怎么买衣服的?” 疯丫头:“她呀,懒到你无法想象,不到衣服破了,或者变形到不能穿的地步,绝不逛街买。而且,买衣服就那一家店,她老家吴州的一家小店,进去一扫就是一批,然后几年都不用买。” 傅明宇:“那这次她打算花多少钱?” 疯丫头:“她可小气了,这次要不是为了她的工作,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买衣服。这次,估计三四千块吧!” “是吗?”傅明宇终于问我。 “嗯嗯。”我塞了自己一嘴巴吃的,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哦,”他又问我,“雪茵,你有英文名字吗?” “啊,”我赶紧把自己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差点没噎着自己,“没有。” “那如果让你现在想一个呢?”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Crystal。” “水晶?”他笑了,笑得有些玩味,接着又有些探究地问,“为什么?”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用不着英文名,我们公司也没人用英文名,我毕业后就没用过英文,早忘光了。难不成,叫什么Mary、Sophia、Annie、Nancy……俗,叫的人一堆,我才不要。 傅明宇似乎很想知道答案,一直盯着我,也不管疯丫头,我怕疯丫头会想歪,肚子里来不及拐弯,老老实实地回答:“水晶其莹如水,其坚如玉,有着丰富多彩的颜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看上去,又很安静的样子。” 于是,他们两个又聊上了,然后,我低下头去继续跟我的晚餐奋斗。 傅明宇:“雪茵看上去温和而不张扬,但是骨子里又很有个性,不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喜欢纯色,喜欢通透,看着清爽舒服。对吗?” 疯丫头:“对,还有个德行,别惹毛她,翻起脸来,说不理你就不理你。大学的时候,有个男生喜欢她,让我转交一份情书,我事先跟她打了个招呼,她跟我说,最不喜欢躲躲闪闪怕失败的人,送个情书还要人转交,让我别多事,不然一个星期不跟我说话。我还是好心帮人家转交了,结果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垃圾桶,真的就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过话。” 我……疯丫头,我老底都给你抖完了,我继续闷着头跟我的晚餐奋斗。 傅明宇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她挺能吃的,可是怎么一点都不胖。” 疯丫头:“这是她最嘚瑟的地方,干吃不长rou,胖也胖不到哪里去,瘦也瘦不到哪里去,永远都是那样。这一点,真的是让人挺羡慕嫉妒恨的。不过,她不喜欢吃零食,估计也有点这方面的原因吧。据她自己说,饿了就用米饭和面条把自己喂饱了,比什么都实惠,零零碎碎地吃,又浪费又麻烦!” 我闷着头再次无语问苍天,疯丫头,人家就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说得这么彻底! “嗯,”傅明宇点点头,“以雪茵的年龄,其实那些大牌的衣服不一定适合她,一来价钱太贵,二来,那些衣服,有时候需要有了一定的阅历和气场才能驾驭。过个三五年再换一批,也符合她买衣服的习惯。” 损我穿上龙袍也不像个太子也不用这么拐着弯儿吧,我继续忍。 疯丫头深表认同:“明宇,其实我对这家商场也不熟,这里有适合雪茵的吗?” “有一家,”傅明宇点头,“在三楼,不算太贵,款式也比较多样化,等下吃完饭我就带你们去。” 我受不了了,立刻抬起头来,说:“我吃饱了,你们呢?” 疯丫头现在晚上根本就不怎么吃饭,挑两根蔬菜垫垫拉到,傅明宇点点头说:“那走吧!” 他叫来服务员结账,直接带我们去了三楼。 整个过程,我基本没有发表意见,他们两个在那里帮我挑来挑去,我像个牵线木偶,反正,到最后,我用了一个小时,花了三千五百块,买了好几套。疯丫头为了嘉奖我今天的行为,送了我一个包包,还不忘损我一句:“你的帆布背包可以进陈列室了。” 才八点刚过,我拎着几大袋东西,在商场一楼,对着他们笑嘻嘻地说:“谢谢,谢谢啊,时间还早,那个,疯丫头,本来以为今天赶不及回家的,看来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我先回去把东西放下,然后去火车站坐火车回吴州了。你们不用管我了,你们继续哈,看电影压马路,完了还能再吃个宵夜,我走了,再见!” 我没有给他们机会说话,拎着一堆东西就往地铁站东倒西歪地跑,老天爷,我总算自在了。 我回到家后,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件地挂起来,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傅明宇身边会彩蝶环绕,就凭疯丫头给他的描述,他就能把女孩子的喜好摸得透透儿的,难怪那些小蝴蝶一个个地都往火头上扑。就以他给我挑的衣服而言,老实说,性价比是真高。 过完年就是春天了,我买的全是春装,一套浅灰色的套裙;一件无袖纯白收腰连身裙配一件深蓝色开衫;一件米白色的衬衫配了一件黑色休闲小西装和一条休闲裤;还有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因为买得多,还送了一条黑白晕染的丝巾和一双跟不算太高的,穿起来挺舒服的深灰色皮鞋。 我匆匆忙忙地赶往火车站,运气不错,估计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已经错过了高峰期的原因,坐上车十点半,到吴州已经过了十一点,再在公交车上颠簸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因为一早跟老爸老妈说过明天才回来,这会儿,他们已经睡了。我悄悄地洗漱一下,潜回自己的房间。真好,不管我在不在家,老妈永远都是帮我把被子晒得松松软软的,有着阳光的味道。老爸,“哼”,你等着,我明天再找你算账,又给我下套儿。 我觉得我是在“哼”了一声之后的一秒钟,立刻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要醒不醒时,翻了个身,蹬了蹬腿,脚底下暖暖的,好舒服,我又睡了过去。 应该是差不多九点半吧,只觉得我的床一沉,我就知道,老爸来了。我继续装睡,老爸咳了两声说:“唉,装睡都不会,眼皮子一个劲儿地颤。” 我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顺势就把脑袋搁在老爸的腿上撒娇:“爸,脚底的热水袋是你帮我灌的吧?” “是啊,”老爸揪一揪我的鼻子,“你以为你昨天晚上回来,爸爸不知道,爸爸年纪大了,晚上有点响动就容易醒,你到了冬天手脚就容易凉,我起来给你灌的,今天早上,你妈又给你换了一个。” 我那个幸福啊,哪里还记得算账,嘴里哼着小曲儿:“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的孩子像块宝…..” “行啦,”老爸搓了搓我那乱蓬蓬的头发,“快起来吧,先把早餐吃了,回头又该胃不舒服了,你妈给你把粥热好了,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大饼。” “好哒!”老爸起身走了出去,我转头看着床头上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像个猴子一样,两个胳膊架在老爸老妈肩膀上,悬在半空中。照片已经有点发黄了,阳光照进来,蒙上了一层暖金色。 我就着稀饭咬着大饼,吃得那叫一个香。吃完,老爸拎着菜篮子,说:“小茵儿,跟爸买菜去。”
我从美梦中惊醒,一想不对,坐那儿不动,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跟老爸扬了扬下巴。 老妈忍着笑,从老爸手上接过菜篮子,跟老爸来了句:“我看以后买菜钱还是我们自己出吧,这丫头估计又得犯病,你给她治治,我买菜去。” 老爸在我身边坐下,我用我自己觉得最有震慑力的目光看着他,说:“老爸,你又设计我!你又给我下套!你再一次左右我的人生!” 老爸笑得像团棉花,松松软软不着力,任凭你有多大的震慑力,到他那里,都被吸了个干净:“老爸这是在引导你,从小到大,哪一次引导,最终不是证明,老爸是对的!要不然,你能天天幸福得像一朵开不败的喇叭花儿。” “老爸!”我抗议的尾音拖长了至少有八拍,握着两个拳头在老爸眼前直晃,“你干嘛非把我和木易凑一块儿去,我不喜欢他,你不是说,你也不喜欢那个书呆子嘛。你干嘛骗我?” 老爸顺手抓住我的两个拳头,顺势晃啊晃:“老爸本来是不喜欢的,可是,你妈打了个电话之后,那个星期六晚上,你在家忙活,我和你妈出去遛弯儿,那个木易居然就很有心地偶遇到我们了呀!然后老爸就觉得吧,这小伙子人不错,以前的书呆子气一点都不见了,精神着呢,工作又好,跟我们家小茵儿年龄刚好合适,给我们家闺女引导一下,说不定,小茵儿能永远像一朵开不败的喇叭花儿。” “老爸!”这一次,我的尾音拖长了有十六拍,“小茵儿是嫩嫩绿绿的一片芳草地,不是喇叭花。” 老爸不跟我纠结这个问题,他忽然认真地问我:“小茵儿,你觉得木易怎么样?” 我想了想,我该怎么说呢,我从小爸爸就喜欢用他认为是引导的方式对付我,这次,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老爸,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路上有人打架,我想过去凑热闹。然后你跟我说,人家打架,本来不关我的事,可是打起架来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最好不要靠近,拳头不长眼,危险无法计算,误伤了自己就亏了。看不清楚的人和事情都要远离,这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老爸点点头,又有些意外:“嗯,记得。木易喜欢跟人打架?” “不是,”我摇头,“爸,木易不一样了,我看不清楚他,我总觉得,他跟我之间有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呆子了,相反,他让人觉得很深沉,我怕,我不想找了一个男朋友,却永远都看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老爸摸摸下巴,“嗯,挺有哲学高度的,爸妈从来都不会勉强你,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过是制造了一次机会而已,接下来,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啰!” 我不依不饶:“那你们设计我的事情怎么算?我白当了一个周末的苦力。” 老爸很干脆,问:“你说怎么算?” “从今天开始,我回家,就只当米虫,一只只会吃只会睡的米虫,而且分文不给。”我斩钉截铁,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行,”老爸也爽快,“成交,米虫,爱干嘛干嘛去吧,别老在家窝着,出去晒晒,找人看看电影,逛逛公园,米虫不晒,会发霉的。” “不,”老爸还是在暗示我,我起身回房,“米虫只会吃和睡,我现在睡去,吃饭叫我。” “养猪呢这是,唉!”我听见老爸在身后叹气,好得意,心里头好得意啊! 我回到房间,拿张纸写下:“猪肘子四个,卤牛腱子,至少三斤。” 我所谓的睡,就是拿了本书,一会儿趴着,一会儿歪着,一会儿靠着,反正没个正形儿。 中午吃完饭,我翘着二郎腿等老爸把厨房收拾完,然后拿出那张纸往老爸手里一递,说:“给。” 老爸老妈莫名其妙,齐声问:“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