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雨恨云愁
梁霜降一回秋水居将深绛色的朝服换下后，立刻让小芝准备纸和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小芝啊，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写封信。” 若是以自己的字写的话，她怕对方会看不懂，还是拜托一下小芝比较好，毕竟她要离开摄政王府好长一段日子，还要靠她和凌儿帮自己瞒骗一下其他有心人。 “夫人这点小事说不上麻烦。”小芝抽出一张宣纸，然后用纸镇分别压着宣纸的两侧，她撩起宽松的袖子，往刻着美人望月的红丝端砚倒了点水，再拿起墨条在端砚上按顺时针方向轻轻地磨了几下，浓郁乌黑的墨汁便出来了，随后她坐下，执起一支小楷狼毫沾了沾墨汁，对梁霜降道：“夫人请说。” 梁霜降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慢慢念着：“有事要找你帮忙，如果不想你家主人丧命，带着细软在三日后跟着凌儿来摄政王府冒充一下我，嗯，就这样就好了，有条理又简单易懂。” 小芝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严肃担忧地看着她问：“夫人，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去趟矍城治瘟疫。”她云淡风轻地说。 “我把你许给墨王是要他保护你，而不是你去替他犯险，你懂了吗？”她突然觉得好笑，她当初没有阻止这场婚事到底是对是错？本来想让她免于太后的毒手，现在倒好，她还想着去送死，这真是有够讽刺的。 梁霜降略为惊讶地问：“诶，小芝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写的信和墨王的封城已经告诉我一切了。” “那你快快帮我写信。” 小芝扔下手中的狼毫，不悦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瘟疫到底意味着什么？” 见她生气了，梁霜降连忙坐在她身边的位置，撒娇地道：“小芝你别生气，我又不是去送死，我会带上一个神医去，梁灏君听说过吗，他医术很高明的，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你觉得墨王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了，所以你和凌儿一定不要告诉他！”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女人保护了，可能会觉得很丢脸吧？ 小芝撇过脸无奈地冷笑了一下：“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但是你给我好好记住，要是你回不来，我会杀了墨王给你陪葬，这样在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寂寞。” 梁霜降听到小芝如此决绝的威胁，忍不住问道：“小芝，你是开玩笑的吗？” “不、是，你不是为了保护他不惜犯险吗？那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不然你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 可是就算楚墨雪不会武功，他身边那么多人保护着他，小芝又不会武功，她想小芝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她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会回来的！现在可以帮我写这封信了吧？” “哼！” 等小芝不情不愿地写完后，梁霜降雀跃地将这封信交给正待在自己房间吃着零食的凌儿，笑着道：“凌儿，帮我将这封信偷偷地交给杨紫荷吧。” 与此同时，符宇轩派燕晓传令给符司睿，告诉他夏家的意图和让他留在皇都的原因，符司睿知道他想得周全，欣慰地让燕晓回去通报。 隔天，符宇轩在朝堂上提出羌族来犯之事，问众臣有何解决之法时，他看到除了夏琛，其余夏家的人面上都有一抹奇异的得意之色，他故意问夏家的几位将军是否愿意出征，他们一个说自己腰不好，一个说自己年纪大了，一个说自己行动不便更遑论上前线打仗了，反正得到的回答都是不愿意带兵出征的。 这就是朝中外戚主政的危害，当皇上得罪过他们其中一人，若是遇事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孤立无援而不得不向他们妥协。 即使早已知道他们的答案都是拒绝，但符宇轩终究是太年轻，他忍不住对他们怒吼：“如此说来，那朕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众人听到他这样说连忙全体下跪道：“皇上请息怒！” “难道全朝堂上这么多大臣就没人能帮朕解忧吗？” 而此时，跪在末排的刘仲良突然大声道：“臣，刘仲良愿为吾皇分忧解难！” 基本上当他说出了这句话后就没人提反对的，一是秉着“你行你上啊”的道理，夏家的人不愿意揽麻烦上身，二是就凭他一个罪臣之子，而且从未带兵上过战场的人肯定会因为经验不足输了这场战！ 他们就等着看着小皇帝的怒容变哭容就好了，到时候也算是给夏蒙报了仇了！ 符宇轩满意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一甩袖子不耐烦地道：“你们都起来吧，有事禀告，无事退朝！” 见众人沉默，他接着说：“那刘将军在退朝后随朕去御书房商议羌族来犯之事，退朝！” 因在昨日符宇轩就已经拟好圣旨了，在和刘仲良谈完后过了一个时辰，这些圣旨就立刻发放到众人的府邸中。 圣旨内容大致上是柳逸颜负责下山作乱的南蛮族；燕晓和梁灏君负责瘟疫之城；而楚墨雪则负责新发生的在东南方有人故意大肆抬高米油盐价格扰乱经国济物之事，这四人翌日即要启程动身赶往各地。 楚墨雪虽然收下了那道圣旨，但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圣上突然改变了注意，难道是觉得矍城的瘟疫太危险了，所以才让他负责东南方的物价紊乱之事吗？反正瘟疫不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他就按君令先去那边，把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再过矍城。 正在此时，他突然看到窗外有一人影闪过，他便起身喊住了凌儿：“凌儿，你在幽言楼做什么？” 凌儿没想到主人竟然在书房，咧了咧嘴不得不走了进去道：“禀告主人，我、我在找紫荷。” 楚墨雪疑惑地问：“你不在秋水居好好保护夫人，回来幽言楼找紫荷做什么？” 她被他这样一问，后背猛飙冷汗，她听到小芝说夫人要代替主人去矍城治瘟疫，在临出门前小芝还千交待万交代她不能告诉墨王，而且幽言楼的人都不想让主人去冒险，她也不例外，所以就算是主人撕了她的嘴她也不会将夫人供出来的！夫人可是主人的心头宝，她要是说了，主人就算违抗圣旨也绝对会去矍城的！ 见她神色奇怪并且一幅心虚不想回答的样子，楚墨雪走了过去，皱眉问道：“是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凌儿被他因敏锐直觉的逼问早已惊出了一身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一咬牙大声说：“夫人让我来幽言楼找紫荷是因为！因为！因为要让紫荷通报主人说夫人想见你！”对不住了夫人！主人就像会读心一样，她不得不才会拿你当挡箭牌啊！ 楚墨雪闻言羞赧地抬起手握成拳挡在薄唇上请咳了一声，回答道：“你回去跟她说今晚我会去找她的。”想必这小家伙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会派凌儿过来找自己啊，就算她不派人来他也打算今晚好好跟她道个别。 凌儿擦了一下脖子上的冷汗，这、这么卑劣的谎话主人也信了，看来恋爱着的人的智商都是为零，像主人一反平日里的精明相信了自己的谎话，也如夫人为了主人不惜去矍城犯险。 “那主人，我先走了。”还没等他回答，凌儿一溜烟地跑了，等她找到杨紫荷时，她先将那封信交给她，然后再告诉她夫人的计划，只见杨紫荷在听后神色难辨地说了一句：“她倒是胆大包天啊。” 凌儿夸张地对苍天拜了拜，惊恐万分地道：“现在我只希望夫人能平安无事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入夜后，因为凌儿差点露出马脚而担忧的梁霜降忍不住叹气，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凌儿的异样。 忽然一阵干燥凌厉的秋风从那扇雕花镂空木窗闯了进来，连房内烛火都差点被这阵无情的秋风吹熄，随后便有人在她耳边道：“娘子不必为为夫如此担心。” “你来了？”梁霜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问。 瞧她表情有异，他挑眉问：“怎么了？” “你……”结果，“你”了半天，她不知怎么才能不让他起疑心地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计划，末了只得说一句：“唉，没事。” 楚墨雪见她这副欲言又止为难的模样，轻笑着将她抱起让她横坐在自己的腿上揶揄道：“你平时不都是牙尖嘴利的吗？怎么今天话都说不完整呢。” “……” “你不必担心，皇上下旨让我去东南方查物价紊乱之事，不是去矍城。” 梁霜降试探地问：“那是谁去矍城？” “燕晓和梁灏君。” 听他语气没有异样，她连忙松了一口气，他的这些反应全都落入了他的狭眸里，他温柔地笑着，那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半响后她才问：“那梁灏君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啊？” “你觉得雄黄蛊如何？”他反问。 梁霜降蛾眉微蹙，答道：“会作蛊的人未必能治瘟疫啊，我打听到这场瘟疫传播得很快，不过一天感染的人数就增至两百人了，以何种方式传播也不知道，而染上瘟疫的人全都无药可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矍城离皇都太近了。” 见她如此担忧，想必今天让凌儿找紫荷就是为了找自己和打听关于矍城的事吧，他放软了声音道：“矍城的太守早已下令封城，不许人员进出。” 这个才是最惨的地方，将感染瘟疫的百姓与健康的百姓全困于城内，那没事的人感染的几率就大幅度增大了啊！明天启程之时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矍城，梁霜降眼珠子一转，她突然想到了大傻！没错啊，大傻是赤兔马，可日行千里，若是大傻日夜兼程，她相信两天就可以到达矍城了。 她神色凝重对楚墨雪说：“你可不可以将大傻交给梁灏君？” 知道她心系矍城百姓，他点头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太好了！” 楚墨雪低头蹭了蹭她光洁的小额头，她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心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事呢？ 梁霜降被他的动作弄得羞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不用回府收拾细软吗？也不知道去多少天，还是带多点衣服去吧，人也带多几个去，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应。”最好带多点人把行程拖慢，不让他那么快发现自己去了矍城。 按那些流言所说的，既然这古代没有那么发达的科技可以将提纯的病菌放置在盒子里，那肯定就是夏家派人人为投毒，将一个或多个感染了这些病毒的人带到矍城，所以在梁灏君治病的同时，她得带人将感染了病毒的人与健康的人隔离开来！ 楚墨雪听见她关心自己，笑着道：“等下我就回去了，不过是怕你可能会有几个月见不到我会想我想到哭而已。” 她撑起了身子直视他的狭眸惊讶地说：“谁会想你想到哭啊，要不要那么自恋？” 他闻言大笑，将她拥入怀中后道：“是是是，你不会，是我会想你想到哭，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个月可能就会像几年不见一样吧。” “油嘴滑舌。” 楚墨雪感叹地道：“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个好消息。” 梁霜降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到时候如果小睿给了你休书你便先回柳府等着我。” “但愿如此。”她也很想拿到休书，如果可以那就让杨紫荷代替她先拿着。 接下来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出声，都在享受着这份静谧的温馨…… 最后，梁霜降不得不出声赶他回去，他唯有遵命，当他走到窗前时，她忍不住从背后熊抱着他，今日一别，生死未卜，她的心突然滋生出一抹悲凉与不舍。 但她为了他，为了小芝和凌儿，为了爹和娘，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楚墨雪转过身回报着她，坚定地在她耳边说：“我会活着回来的。” “嗯。” 等他使出轻功离开之后，梁霜降面朝他离开的方向道：“我也会活着回来的。” 萧瑟的秋风再起，依旧无情地席卷树上的枝叶、地下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