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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Fragment』红石,心念

    皆神沙久耶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战斗结束了。

    结束了。

    我们赢了。

    没人想到,银子引发的共振居然破坏力如此之强。

    一年之前,银子打入孝介体内,用来追踪他的羽衣碎片,被炸了个干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彻底摧毁了鵺的行动能力,在将它撕碎的同时,将它的身体零部件扔到了春日神社广场的各个角落。

    名为鵺的怪物已经变成了一块块散落在春日神社广场上扭动的rou团。埃普西隆的右臂尖端喷出明黄色的火焰,将rou团一块块烧成灰烬,让被夺走的生命回归大地。

    血rou在燃烧。广场在燃烧,世界,都在燃烧……

    但自己却不害怕。根本无需害怕,那是净化的火焰,净化盘踞于此的漫长诅咒。血rou焚烧时的黑色烟尘,带着天女的诅咒,顺着风飞离大地,在空中扭曲,挣扎,最终融入空气之中,彻底消散不见。

    “哥哥……”

    一只大手按在了沙久耶的肩膀上。是父亲的手。

    “看来结束了。”

    沙久耶点了点头,抓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我们过去看看。”

    越过一只燃着明黄色火焰的超长手臂,沙久耶看见了她的童年玩伴,伊吕波。伊吕波坐在地上,上身靠在神社的门板上,双眼迷离的望向天空,嘴巴微微的开合,在说些什么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

    “伊吕波……?伊吕波……?!还听得见吗?!伊吕波!!!”

    “烟……散了……”

    沙久耶跪在地上抓着伊吕波的肩膀使劲晃。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伊吕波至今为止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鵺被焚烧时卷上天空的黑烟上。伊吕波像是小孩子一样,痴痴地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尖比划着某一缕黑烟升腾、扭曲、逸散的过程,直到那一股烟完全不见了才放下手。

    “伊吕波?春日伊吕波?!”

    “啊……你是……沙久耶啊……”

    伊吕波迷离的目光稍稍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看见翔子——或者哥哥吗……有看见吗……”

    “孝介……那边……”

    伊吕波的手朝着沙久耶右侧的一堵火墙晃了一下就直接倒在地上。沙久耶甚至不能判断刚才她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说了些什么……

    “爸爸,照顾一下她。我去看看——”

    沙久耶的脸已经被汗水和烟尘弄花。但她现在完全管不了这些。

    就在那里。

    孝介和翔子,就在伊吕波指着的火墙后面。哥哥——皆神孝介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微张着嘴,一动不动,一只手还维持着抱着翔子的姿势。翔子像小猫一样睡着,脑袋安稳的枕在哥哥的胸膛上,嘴巴微微的开合,静静地,静静地……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一开始——从这整个故事开始的时候起,就是这样。

    沙久耶将手按在翔子的后背上,轻柔地抚摸。翔子被哥哥保护的相当好。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连脏污都很少,呼吸均匀而平稳,心脏有规律的跳着,将生命顺着血液输送到全身。

    “奇迹……简直就是个奇迹……”沙久耶喃喃道。

    但是,奇迹,是有代价的。翔子毫发无损的代价,是孝介的生命。

    手,无意间碰到了哥哥的胸口。

    没有反应。心脏,没有跳。身体冰凉。脸色苍白。没有鼻息。

    “哥——哥?!”

    尽管哥哥——孝介——已经死了,沙久耶早就默认下来,但直到现在她触碰到不再跳动的心脏时,沙久耶才真正接受了哥哥已死的事实。

    “哥哥!!!!!!孝介!!!!!!!!!!!!!!”

    孝介的双臂、双腿和后背上满是烟疤大小的伤口,腰部被撕开一个看得见内脏的裂口。伤口已经不再愈合,甚至不再流血——因为孝介已经无血可流。

    鵺吞噬翔子,一方面,是想把她当成挡箭牌,防卫埃普西隆的攻击;另一方面,则是打算用尖利的触手抽取融入翔子体内的红石,让自己直接拥有号令野兽的能力。

    在孝介被吞噬的那一刻,孝介将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鵺对准翔子的全部触手。孝介体内续命的青石,代替了翔子体内的红石,被抽入鵺的身体。触手刺入身体和生命被抽离的双重痛苦,已经超过了言语能够描述的范畴。

    那,是为了保护翔子,而付出的代价。

    孝介没有消耗完的镇静剂也被鵺一并抽走,并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让鵺寄生的宿主——伊吕波失踪多年,早已变成山童的父亲认出了伊吕波,取回了他作为人类的意识。银子的追踪器顺着孝介体内的青石流入鵺的身体,并且在共振之下爆炸,将鵺炸得粉碎。

    沙久耶哭着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孝介冰冷的手臂,指甲硬生生的掐进了rou里,仿佛希望藉此能够把孝介疼醒。

    不会有用的。失去了生命——生命本身的身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唤醒。银子走到沙久耶的身边,蹲下,抚摸着她的黑发,小声说:

    “我很抱歉,沙久耶。能站起来吗。”

    沙久耶哽咽了几下,抓着银子的手站了起来。不远处,沙久耶看到,父亲叼着一支烟,站在伊吕波身边面色凝重的抽着。埃普西隆走到父亲的身边,用净化诅咒的明黄色火焰给他点上火。

    “真是抱歉,没能救回小孝。”

    银子走到父亲的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父亲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放弃还是原谅,一口气把烟抽完,看着一株樱花树,强作镇定的说:

    “我想,明年这里的樱花一定会很漂亮吧。”

    没有人出声。孝介的死,带来巨大的沉默,压抑着广场上的所有人。

    直到,沉默被翔子苏醒的声音打破。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翔子的脑袋从孝介不再跳动的胸口上抬起。她呆呆的看着孝介的脸,随后意识到了孝介的死。不,与孝介有着二重联系的翔子应该能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孝介死了的事实,她只是……恐怕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特别是,哥哥——孝介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就像是沙久耶小时候的那次水灾一样,孝介和沙久耶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们而死。这种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可以将一个人瞬间击垮……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翔子的哭声伴着尖叫徘徊在春日神社的上空。翔子的母亲,岩永皋月慢慢的走到翔子身边,在她的身后蹲下,抓住她的肩膀,将脑袋靠在她的后背上。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翔子的脸颊和脸上红色的猫胡须落到孝介的身上。银子和沙久耶慢慢走到翔子身边,看着她流泪——

    殷红的眼泪从翔子的眼眶中流出,滴在孝介苍白如纸的皮肤上。

    不。

    她流的不是泪水。那是血泪——但又不全是。那东西比眼泪要粘稠的多,那是……

    “红石……”

    银子小声说道。由鲜血构成的红石,被吸入翔子体内之后归为鲜血,再顺着翔子的眼泪流出。

    “银子——快看!”

    孝介的白衬衫上显现出了一片浅绿色的水渍。

    一切都好像那么自然。红色的眼泪在下落的过程中缓缓变成浅绿色,滴在孝介的身体上。紧接着,孝介身上的伤口传来咔吱咔吱的声音,慢慢地愈合,恢复……

    翔子依然在痛哭。六根红色的“猫胡须”也从翔子的脸上落下,在空中变成浅绿色,注入孝介的身体。

    咔吱,咔吱,咔吱。

    就像字面上描写的那样,皆神孝介的伤口,在已经没有生命的情况下,在翔子翠绿色的眼泪的作用下,慢慢的愈合,恢复,直到变得和正常一样。

    “简直,是,奇——迹——”

    耳边传来埃普西隆特有的金属音。

    “她——翔——子,她将——你们所谓的——天——女——沙——久——耶——的心念,改写了!她,改写了,天女诅咒!!!!!!”

    沙久耶不明白的看向银子。她知道刚才说的那个不是自己,但她依然不明白心念改写……

    红石的核心,是他们所说的羽衣的一颗核心。强烈的心念,可以改写羽衣的功能。现在,被天女的恨意改写过的羽衣核心,被翔子的心念——想让哥哥活过来的心念——再次改写。

    翔子,终结了天女诅咒。

    “恨比爱更长久……”

    “呃?”

    沙久耶看向银子。银子盯着孝介胸口浅绿色的水渍,低声说:

    “恨比爱更长久……但……爱比恨更浓烈……jiejie……结束了啊……”

    孝介的身体已经恢复完整。所有的伤口都被治愈,皮肤和筋rou就像是新的一样——

    只是,那依然是一具尸体。

    心念并不是万能的。被抽走的生命还是回不来的。翔子的红泪里面,并没有能赋予孝介生命的东西——并不包含生命——生命本身。

    翔子在将一颗青绿色的东西吐出来之后就晕了过去。银子拿起那颗青绿色的石头——曾经的红石核心,缓缓摩挲着,酒红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翔子。

    “就这样吗……?各位?”

    孝介和沙久耶的父亲的声音伴随着烟气传来。

    “就这样吗。那么,我们和孝介——和孝介告别吧……等一会我去联系——”

    “呲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种野兽一样尖利的吼声……是马克。执行者马克。

    沙久耶看着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不断咳血的人——勉强是人的东西——爬到哥哥的脚边,直起上身,一只手指着湖边的方向,嘶哑的说道:

    “去……去……湖边……去湖边……带他去……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