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能打折
轰隆隆。 雷鸣之声接连不断，划破天地般的万钧雷霆直劈而下，轰在了紫色石柱上，顶端的人影被无尽的雷光刹那湮没。 眼中映着刺眼的雷光，紫狱瞳孔剧烈收缩，惊愕、失神、懊恼、愤怒，重重不一的情绪交织在了他的眼中。 然而他却并未动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石柱顶端。 许久之后，雷电消弭，石柱顶端，一道焦黑的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化为焦炭的皮肤寸寸皴裂，恍如干涸的黑色打底，丝丝的血痕渗出来，缓缓凝聚、滴落。 一滴红色的血珠从空中落下，滴在了紫狱脸上。 他依旧未动，脸色平静如常，然而心中却已经掀起了骇浪，愤怒的风暴丝毫不逊于这东海之滨的无尽雷瀑。 石柱上的人影气若游丝，几乎濒临了死亡的边缘，然而却有一股力量在吊着她最后的一丝气息。在雷电彻底平静下来后，这股气息开始迅速地攀升起来，形成了一团绽放的火莲，将焦黑的人影包裹在内。 火莲灼灼，带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焰光之中，人影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紫黑色的头发凌乱垂下，依旧掩不住那张娇容的光华。 紫狱轻轻摇摇头，淡淡的回忆从脑海之中滑过，恍若潺潺流水，柔和却清晰，历历在目。 黑月商会初见，她收下了自己的雷云晶。商会会场，她再次入目，却被自己以“jian商”冠名。 “啊，是她！那个黑心肝的商人！” 帝都封爵，她带人前往布置新宅。自己和镜烟云被妖魔截击，她率人及时出现，全力解围。鬼界一行，又代自己照顾镜烟云。 “记得安全回来，烟云会在‘琼灵镇’等你。” 这是她临别之时最后一句承诺，她也做到了。 紫狱晃晃头，将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双肩换上螣蛇甲，飞至空中，将那人影从重重锁链之中抱了出来，继而平安落地。 “永恒雷狱之刑。使人活生生承受万钧雷霆加身的痛苦，却不取人性命，周而复始。这姑娘身上的朱雀复生之火恐怕是为了让她重生，不断承受雷击的力量。” 螣蛇笑了笑，声音中有着一股莫名其妙地幸灾乐祸的味道，看了一眼倒在紫狱怀中的人儿，嗤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以凡人之躯承受这等神的刑罚。” 紫狱对螣蛇的话置若罔闻，目光落向怀中，与之目光对视，忽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为什么月临江会突然失踪，没有在琼灵镇等着自己；为什么凰缘对月临江的下落吞吐不决，不敢直接告诉紫狱，又为什么要借紫狱之口道歉？ 一切的疑问，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却残酷地让人无法接受。 紫狱不知道这种折磨她究竟承受了多久，雷瀑周而复始，其中蕴含的力量连他这个神仆级别的神韵师都感到忌惮与畏惧，丝毫不差地轰击在这个柔弱的女人身上，每次雷瀑，他究竟该承受着和等的痛苦？ 难以想象。甚至，也不敢想象。 怀中人儿睁开了双眼，目光与紫狱对视，相顾无言。许久之后，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一抿，笑容再次浮现在了脸上。 这一抹笑容依旧温柔平静，就如同一泓清泉，缭绕在了紫狱心头，心中那处柔软的地方终究被揪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地开了口。 “……临江。” 怀中人儿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面容上的笑容凝固了。 月临江也不知道，为了紫狱这一声“临江”，自己究竟等了多久，究竟付出了多少，然而最终，终于等到了，眼前的男人从鬼界归来，不远千里来救自己，将自己抱在怀里，叫一声名字。 两行清泪浮现在月临江眼角，旋即缓缓滑落。经受了千万次雷瀑的洗礼，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都未曾落过一滴泪的她，就这样被一声轻唤惹哭了。 她强咬着下唇，不让泪水肆虐，然而终究滂沱而下，她将头猛地一扭，转向了另一边，不让紫狱看到。 紫狱将身上的长袍拉下，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月临江身上。 月临江颤抖的身体逐渐平稳下来，她安静地躺在紫狱怀中，默不作声。衣服盖在身上，很温暖，尽管她知道，这份温暖并不是自己的，可偏偏不想就这样离开。 然而，半晌之后，她终究坐了起来，轻轻推开紫狱的手臂，有些羸弱地站在了地上。 “烟云……她安全的回来了吧。”她背对着紫狱，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问道，“我、我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紫狱点了点头，走上前，伸手拉住了月临江：“临江，对不起。” 月临江身体剧烈一颤，瑟声道：“对、对不起？从何说起？” 紫狱轻轻叹气，从认识开始月临江便是如此，灵慧聪颖，心通七巧，能处处帮到他，却不会索要半分回报，亦不会给他带来半分麻烦。他也并非完全不懂月临江的心思，但也知道无法给予回应，便只有挑明并回绝。 然而终究，人心都是rou长的。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紫狱的心就算再硬，终究也被那三尺绕指柔软化、磨穿。 “和我走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紫狱闭上了双眼，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认真道，“还肯相信我一次么？” “从未怀疑。”月临江回过身，仿佛恢复了平静，抿嘴一笑，一如往日的优雅与淡然，嘴角却多了一抹无法觉察的喜悦。 她走上前，伸手绕过腰间，抱住了紫狱。紫狱身体一僵，抬手反搂向了月临江，然而抬到半空，却停了下来。 “紫狱，我喜欢你。” 月临江将头轻轻靠在紫狱肩上，轻声呢喃着：“你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好温暖。” “临江，我……” “嘘，别说话。”月临江抬起头，倩然一笑，伸手按住了紫狱的嘴唇，笑着道，“听我说完。” 她轻轻摇摇头，再次将头放在了紫狱肩上，温柔道：“我呢，知道这份怀抱不是我的，我不会强求，也不会需要，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紫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嗓子艰涩难开。 月临江继续道：“真的要说对不起的，或许应该是我，见到烟云，我应该向她道歉。可是，我不想离开。所以，紫狱，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要求，可以么？” “嗯。”紫狱轻轻点了点头，对于月临江，他不忍心再拒绝，亦不想拒绝。 “我是一个商人，所以，就用商道来和你做一个买卖。”月临江盈盈笑着，抬头与紫狱对视，认真道，“买下我，好吗，让我做你的下人，永远跟着你。” 紫狱微笑道：“多少钱呢，多了，我可能买不起。” 月临江眉眼噙笑，踮起了脚尖，身体羸弱的她力量不支，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谢谢跌倒，被紫狱一双手拉住腰间，稳稳抱住了。 “一个吻，不能打折，贵么？” 她抿嘴一笑，带着一丝狡黠与掩饰不住的喜悦，期待地缓缓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候着。 紫狱沉默良久，低下头，朝着那对苍白的樱唇轻轻印了过去。 海水上涨，浸透了海滨。空中，雷光再现，雷蛇攒动，轰鸣声阵阵，震耳欲聋。 苍白色的浮焰缭绕，从紫狱脚下散开，弥漫、升腾，令四周陷入了苍焱形成的白色花园。 轰隆隆…… 雷电轰鸣而下，落及苍焱范围之中，戛然而止。时间就此陷入了凝固。千脉水云泽尽头，东海之滨上，一切都化为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