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圈子
二月初八日，晴。 朝阳从岳阳山麓之巅升起，吐露新颜，温暖的照耀着整片大地，一扫近日来的阴霾。 岳阳山麓周遭，无数人影在山林间，或是小道上行走着，来往的方向各不相同，但四面八方涌去的目的地，都是齐齐指向一处。 山麓中部，挟风谷。 这是一道狭长的山谷，从岳阳山麓中部一路穿行而入，似乎贯通了这整条山麓，从高空俯瞰，像是这巨大绵长的山麓裂开了一道缝隙般。 这道在岳阳山麓上的裂缝，便是挟风谷了。山谷内，常年被两旁树木所遮蔽光线，显得阴暗无比。站在谷口处还好，越是深入山谷内部，便越是黑暗，几乎能够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这挟风谷内部，据说还有着妖兽盘踞，常年隐藏在谷内的黑暗中，不计其数。曾经有人不慎入内，刚刚跨入黑暗中不久，便是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便再无音讯。 而挟风谷最闻名于众的，还是这谷内的大风。谷口和谷内完全便是两个不同的地方，站在谷口还没什么感觉，但只要踏入谷内一步，便能察觉到一股劲风从背后推着自己，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这股大风挟人而走，而且终年不散，就像是这谷的最深处有着一只巨大的妖魔，张着嘴往里吸气，吞噬无尽生灵，因而有好事者又把这山谷称作‘邪风谷’。 ………… 昭昭白日。 朗朗乾坤。 往常寥无人迹的挟风谷谷口，今日却是满满当当的站上了人，放眼看去，足足有着数百之众，都是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而且山谷的各个方向，陆续还有着人从林间或是山道走出，看上去，似乎有着许多人还没赶到。 这么多人来挟风谷，原因无他，皆因为今日是神意宗开宗收徒的日子。 神意宗乃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所有能够修行之人，莫不都想拜入神意宗门下，获得一个宗门的资源或者教导，才能在大道一途上走的更加遥远和广阔。 深林或是草木，延伸到挟风谷谷口前十几丈距离后，便慢慢变得稀疏，以至于空出了一块地方，刚好便宜了这些少男少女，围在此间。十几丈的方圆，勉强也够这几百人宽松的站在这里，至于后面来的，也就只能呆在深林的边缘了。 这空地上的数百人里，看上去是围在了一起站着。不过，若是细看之下，却是又能发现有些不同，隐隐间，这拨少年少女竟是分作了三个圈子。 第一个圈子里人数最多，当中约莫有着七八人的模样，穿着华贵，而且每人四周都围着几十人，谄媚追随，像是跟班。这七八人眉宇间有些傲色，看向身边那些对他们都是鞍前马后的，如同奴仆一般少年，更是有些不屑之意。 第二个圈子却是只有着数十人，当中也有着十几人衣着不凡，但每人周围围着的少年便要少了许多。而且这十几人看向第一个圈子的时候，总是会有些鄙夷，神色间还有着微微的落寞，只是淡淡的在己方圈子说着话，并不和其他外人交谈。 第三个圈子就只有着几十人了，要比第一二个圈子少上不少，而且相互之间并不交流，各人之间保持这一段安全距离，或站或坐，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卑微神色。 ………… 挟风谷口一侧，山道处。 两个少年从山道上走来，远远的看见谷口还有许多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少女，心下都是一喜，脚步加快了几分。 这两人，赫然便是临江城王姓世家二子，王景和王安。神意宗收徒试炼，向来是不允许有除了参加考验者之外的人旁观，因而两人家中长辈送到挟风谷附近后，也就自行离去。这也是为什么谷口站着这么多少年，却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原因。 “大哥，听老祖宗说，神意宗里可是有着许多高超的法术，这次我们进了宗门，可得好好修行啊。”王安兴奋的看着不断接近的谷口，边走边说。 “恩。”王景看着自己的弟弟，虽然心中同样喜悦，但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漠然样子，似乎是不想对王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或者，还是因为那块升仙令的缘故，让王景始终有些心怀芥蒂。 王安看着自己哥哥表情，心中有些不解，但毕竟是兄弟手足，他也没有多想，拉着王安便走到了那块空地前面。 王景看见弟弟拽着自己，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甩开，一起走了过去。 只是刚一走近，便发觉这人群的站位有些不对劲，隐隐间的三个圈子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打算哥俩自己站在一侧的时候，却是突然听见有一道声音从侧旁发出。 “两位看起来仪表不凡的，应该也是来参加这神意宗的收徒考验罢？”一个少年讪笑着靠近，穿着普普通通，主动找了王景和王安两兄弟搭讪。 呵！到这挟风谷的人，哪个不是来参加神意宗考验的？这人怎么问的如此白痴？王景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作回答，而王安却是笑着点头，大大方方和面前少年聊了起来。 “对啊，我们兄弟俩刚到这里。” “小子叫刘全友，如此说来，两位是何处人？”这唤作刘全友的少年似乎没有看见王景脸色，依旧满脸堆笑的说道。 “我们兄弟是临江城王家人，我叫王安，这是我大哥王景。”王安热切的搂了楼王景肩膀，却被后者不耐的抖开。 “原来是王姓世家！久仰久仰！”刘全友眼神亮了几分，笑容更盛，如同那让冰雪消融的暖阳一般。 “你知道？”王安有些惊异，神意宗附属世家无数，王家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而已，也算不上如何出名，却能被刘全友一语道出，怪不得王安面露讶色。 “略作了解，略作了解。”刘全友笑容不停，看上去却莫名有着几分讨好之意。 “全有兄，我们哥俩刚来，可否请你告知一二，为何这人群分成了三个圈子？”王安笑着和刘全友谈了几句，目光忽的转向人群里，略作停顿后，开口问道。 “兄台这字不敢当，二位王家少爷叫我全友就行，或者喊我小名狗子。呵呵，两位刚来，不知道也是常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刘全友笑眯眯的答道，王景一直扭过的头颅也是微微向这个方向侧了侧，似乎是对此也有些好奇。 “两位，你们可看得出这三个圈子有什么不同？”刘全友指了指这三处，笑道。 王安和王景看向人群，打量半天之后，王景却依旧没看出什么东西，只是王安目光略沉，若有所思。 “最大的那个圈子里，莫不是世家子弟？”沉吟一阵后，王安开口，试探着问道。 “王安兄果然聪慧过人，一眼便看出此间门道！”刘全友一愣，竖起大拇指道，眼中多了几丝佩服神色。 王安连连摆手，笑着客气几句，只是王景听见这刘全友夸耀自己的弟弟后，神色间却是忽的冷了几分，看向刘全友的目光更加不喜。 “这第一个圈子，人数最多，最里面站着的七八人身份也最尊贵，不仅是世家子弟，更是各自有着一块升仙令的人，进入神意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刘全友看向第一个圈子，那十几人腰上挂着的黝黑令牌，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而这第二个圈子，人就少了些，不过他们也都是世家子弟，只是少了一块升仙令，还得参加神意宗的收徒考验，能不能进入宗门，还尚未可知。“ “至于第三个圈子，那便都是些无依无靠的普通人了，没有家族支撑，只是开了根骨，有资格来参加入门考验的人。“ 刘全友说了些这三个圈子里的人物身份，咳了几声，脸上带了些神秘笑意，道：“至于这三个圈子为何这么分，两位应该是知道的吧。“ 王安和王景听完刘全友的话，心中都是有些触动，齐齐点头。 这第一个圈子里人数最多却也最少，那七八人都是有着升仙令的世家子弟，能够不必参加入门考验便进入神意宗，还有背后的家族支持，自然是前途无量了，谁不想和他们搞好关系？也难怪有着这么多人如同蛆叮腐rou般，趋之若鹜了。 而第二个圈子中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但少了一块升仙令，也得和常人一般参加收徒考验，面对高达七成的失败率，即便有着世家背景也不顶用，因而巴结他们的人也少了许多，即便是有，也是赌着能够有人真的能够通过考验，进了宗门后好好提携自己。 至于第三个圈子，都是些普通人家，没有背景没有实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阿谀之人，而且还有着出生贫寒的自卑心理，彼此间都存着一份戒心。 没想到，这俗世中的市侩关系，在这些即将踏入修行的少年里显露的淋漓尽致，方才十二岁的年纪，便懂的如此之多，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刘全友说完，停了停，看着王家兄弟一脸深思的表情，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期待的问道：“不知两位，是哪个圈子里的？“ 王安和王景齐齐一愣，片刻后，王安扭头，看向王景，眼神中有些歉疚，吞吐了片刻，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口道： “对不起，大哥，我……我们王家也有一块升仙令，但是爹说，这是老祖宗嘱咐留给我的……“ 王景神色更冷，似乎心中一处伤痛被人撕开，不耐的挥手，打断了王安口中话语。 他淡漠的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忽的抬脚，大步、张扬、自傲、目空一切的朝前走去，直奔着那第一个圈子，只留下醒悟过来后欣喜若狂的刘全友，还有一脸错愕的王安两人。 蓦地，王景停了停，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狰狞和快意交替出现，忽的冷笑数声。 “谁说，我就没有升仙令了？“ 一块黝黑令牌不知何时挂在了王景腰间，在阳光下不停晃动，泛着油润的光泽，撩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