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来自大人物的一道密令
春去夏至。 日影西斜,桃花尽落。 深山古庵中,阮千秋在弹吉他。 他身侧的凭几上摆着一把竹剑,竹剑旁是一只木桶,黄狗在吃一条青鱼。 阮千秋身前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酒坛,有绿蚁,红袖添,还有千金难买的剑南烧春。阮千秋每弹一曲便饮一坛酒,此刻曲毕,美酒也尽,他有些寂寞的抚摸着黄狗的脊背,摇了摇头。 来到崖州城已经十年,十年间他不知杀过多少人,厚厚的一叠白布,已全部染成了朱红,随着尹丰年的死,这份名单便只剩下最后一人。他在等一道命令,毕竟这个人身份有些不同。鹞子从崖底盘旋而起,又将一只青鱼丢进了木桶。黄狗兴奋的抓住青鱼,一口咬穿。 木门微微开启,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好似玉门古道上渐行渐近的马车。荀冉提着两坛剑南烧春,走到了阮千秋的身旁。 “师父,我又给你带酒来了。” 阮千秋摇了摇头:“贪财,好色,嗜酒,喜赌。这四大恶习我只沾了一样。可自打收了你这个徒弟,我又对琴着了迷。” 荀冉耸了耸肩。 “这可不能怪我啊,师父您一天在这深山古庵中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徒儿好不容易才研制出这么个吉他给您解闷,还不是一片拳拳之心嘛。” 阮千秋白了荀冉一眼,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不走眼收了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徒弟,简直脸皮比长安城的城墙都厚。 “师父你身材真好,习武之人都像你这样吗?”荀冉却完全没有觉悟,继续拍着马屁。崖州城夏日原本就十分炎热,即便在这深山古庵中,仍能感受到腾腾热浪。阮千秋只穿了一件薄衫,身上的腱子rou抬眼可见,荀冉这么说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相比之下,荀冉就显得瘦削许多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的脸皮竟然也厚了。” 阮千秋对荀冉的恭维颇为受用,从荀冉手中接过一坛剑南烧春,用小刀划开封泥。 “呀,师父,你拿刀开它跟平常酒鬼有啥区别,可不符合你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啊。” 阮千秋:“......” 他轻咳了两声,淡淡道:“首先我就是一个酒鬼,其次我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 阮千秋长叹一声:“你这样子不文不武,不政不商的,师父真为你发愁。前些日子你结交的那两个游学士子,一看便是平步青云的人才,你为何不索性像他们那样一心只读圣贤书,偏偏要钻到武道这窄巷子里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想在武学上取得成就,不知要踩着多少前辈的肩膀。荀冉搓了搓手掌,为阮千秋又开了一坛酒。 “师父,武道博大精深,若是徒儿能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阮千秋用木剑敲了一下脑袋,委屈的揉着脑袋闪出几步。 “我当初教你心法,不过是念你身子瘦弱,想让你调理气息,便依着你的材质,要想出师至少也得十年。而且武学不像你想的那样离谱,所谓横扫千军不过是贪好名声的侠客弄出来唬人的,人嘛再怎么也是rou身凡胎,你要想做刀枪不入的万人敌,我劝你早些打消这个念头。罢了,这个给你,你好好修习,我看也够用了。” “这是什么?” “五禽戏!” 荀冉一阵腹诽,他当然知道五禽戏是什么,但这东西练出花来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哎,这师父也实在是小气。 他曾无数次梦想自己成为李白口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长安侠客,如今看来只能练练五禽戏,做个健身达人了。 现实真的很骨感啊。 荀冉呼出一口气:“这官道之事,可急不得,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弯弯绕比师父你这样的武道中人多的多。且不说我只是个商贾出身的孝廉郎,便是根正苗红的进士,要想去京畿任个郎官,不也得外放个县令混三年资历吗。不过师父啊你不用担心,以我的才华必定有大人物看上,主动结交。” 阮千秋;“做人不能太无耻!” 荀冉摊了摊手:“人不无耻枉少年,枉少年啊。”
...... ...... 刺史府内,裴渊端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灰黑色的案几上摆着两封从长安送来,已经拆封的信。一封信是从安乐长公主府中送出的,一封是吏部章解元章侍郎的手笔。 安乐长公主的手书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告知自己,皇帝陛下同意了崖州三家富商用五十万石粮食换取晒制海盐权利的提议。这提议是不错,既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又给了三家富商不少好处。有安乐长公主从中牵线,事情便自然了许多,便是日后朝廷追究起来也追究不到他裴渊的头上。不过,安乐公主殿下在信中特地提到了一个名字,便是荀冉。她老人家对荀冉敬献的吉他十分喜爱,特地吩咐让荀府多敬献几把,并让自己多关照关照这个刚入仕途的孝廉郎。便是公主殿下不说,他裴渊念着旧情也会对荀冉多多提携,但多了公主殿下这番话,意味可就大不同了。 上位者的一句话有时就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而长公主殿下的话分量无疑是很重的。 另一封信来自于章解元。 除了例行批准自己对刺史衙门六品以下官员的提名,章侍郎特地给了自己一道密令。圣上有意为东宫遴选伴读,章解元经过一番筛查,选出了两名最没有背景的人。这其中,便有荀冉的名字。 裴渊不由得十分疑惑。 如果说安乐长公主对荀冉的提携可以理解为对少年敬献吉他的恩泽,那章解元又为何选出毫无背景的荀冉做东宫伴读呢?章解元是宰相的人,宰相近来又与太子殿下走的极近。说到底,这件事虽然是陛下下的旨意,但却是为太子遴选人才,没有理由东宫会不知晓。这么说来......这竟然是太子的意思了。 嘶。 裴渊倒吸了一口凉气,盛夏之时他后背竟然倏地冒出一股冷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