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年(上)
“小主还不起身,这日要去朝拜” 霓裳一面走进来歇下手里的早茶,一面来拉扯卿妩。时值年下,奴婢们得了赏置换衣裙,浅蓝的婢装衬得她肤色也白了不少。卿妩这才忆起,坐在床沿上发愣,长叹说:“原来已是时至年下了。” 卿妩梳洗完揽镜自照,竟消瘦了不少。藕杏色的旗装,攒着银丝珠花,大朵嫩杏自腰际绽开,绵粉的碎纹绕着衣边一圈。卿妩正奇怪为何备了常服,扬声叫道“霓裳,朝拜怎的备了常服?可是你也蒙神了?”霓裳也是目瞪口呆,辩驳言道自己送来的是朝服。 卿妩觉得必然有猫腻,只是见时辰不早,不欲细问,私心想着回来再查。两人忙寻朝服,不想再寻到朝服时,朝服襟前竟已被人用墨泼脏,朝服来不及洗,私改朝服也是死罪,只得硬着头皮穿上,挥件大裘披上,若有似无的挡着,拢好暖炉疾步往小轿去。 先至景仁宫向皇贵妃请安,卿妩一心想面见皇贵妃,途经仪倾之时,霓裳竟绊了这位将向前走的贵人,卿妩恰时懵了。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装作被仪倾绊倒的样子,两人一起摔在雪地里,朝装上的墨汁遇上溶化的雪,一下蜿蜒出来,皇贵妃倒是没有出来,只有两人的丫头手忙脚乱的将主子扶起来。郭络罗仪倾指着卿妩骂道:“万琉哈卿妩,你究竟要怎样才放过我,现在摔在雪里如何能穿,可知今日不着朝服是何等大罪”卿妩探出手来拨了些雪掩住映在地上的墨迹,踉跄着起身,不答理仪倾,遣人禀了皇贵妃去偏殿浆衣哄干。虽说仍旧不大干净,却也好过初来之时。 她将霓裳好一顿骂,只怕是兵行险招。 卿妩出去恰赶上众人要往慈宁宫请安,良妃盯着卿妩的衣服瞧一阵,仿佛得了大势不依不饶:“哟,几日不见襄贵人meimei,衣裳怎是愈发不体面了?” 朝服本还未烘干,此刻套在身上,风一吹,引得卿妩直哆嗦,连带她脸上的笑也有些僵住了:“良娘娘说笑,皇家按品级制的朝服又岂有体面不体面之说?”她想一想,又添上道:“众说纷呈,将过年了,太后娘娘若是听说咱们姐妹讲话耽误与她请安啊,也会不高兴的。” 贵妃搀着海禄的手,语气里隐约晦暗,精致的远山眉挑起来,笑说:“六宫道说襄meimei伶牙利齿本宫原也是不信,如今瞧来未免是小气,乘一时口舌之快,未曾琢磨其他。” 卿妩不知道贵妃为何出言提醒,但却晓得贵妃话里的意思,正要应是,谢她的提点。 良妃借题发挥的由头被贵妃这样不轻不浅揭了过去,拢了披风低声嘲说:“贵妃娘娘不就是多了块rou,何必如此大的架子,指不定能不能……”良妃正说了一半,皇贵妃打前面探出头来喝止,于是无人再敢耽搁,各自上轿去向太后请安。 “臣妾赫舍里氏携后宫诸妃见过皇额娘。”皇贵妃跪礼拜道。 “愿太后娘娘长乐金安。”众人随着皇贵妃拜下去,卿妩随众人唤了一遍,正想要起身就被太后呼住。 “襄贵人出来。”太后捻着佛珠不咸不淡喊了一句。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卿妩礼毕,从一侧走出来,站在前头低着头,等皇太后的问询。 “哀家不想听你问安,且听你如何查的案子?哀家的皇孙胎死腹中,皇帝信你,哀家可不信你,你何时给哀家报上结果?”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很是亲切的拉过皇贵妃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安慰,眼里却盯着卿妩,她上下打量过卿妩的衣裳,没有说话。 “回太后娘娘,嫔妾倒是有了结果,惟恐难以服众,愿以三日为限,寻出证据以平众心。”卿妩略一理裙,低下头不敢去看,她上前行着礼,久久低眉。 “好,哀家就给你三日。莫消与哀家说两件事儿是一个人做的,难平众意。哀家尚未老,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懂了?”太后的眼角挑上,拨开茶叶轻抿一口,重重搁了盏在案上,又召了贵妃上前眉开眼笑戏说皇嗣,再不多看卿妩。 到了晚间夜宴,本是家宴,卿妩却教今儿的问询搅的心烦意乱,索性就站起来道:“皇上,臣妾不适,往偏阁休息一时,不扰众姐妹兴致。”卿妩请离,看见皇帝掀眼看了她似的,摆手允,她如获大释,落荒而逃。 卿妩无心家宴,遣人说与皇帝回宫,却向颖答应那处去了。 “颖meimei,许久未见”卿妩将踏进冷宫,没来由的一颤。见冷宫荒凉,顿生凄然,心下竟有些不忍。若是,若是羲扬使她成为弃子,冷宫便是她终老之所… 卿妩拢了拢暖炉,贴在冰凉的心上,觉得心口好似不再那般冰凉,这才漾了笑在嘴角踩着花盆底稳稳地走进去。
“襄小主可是来看嫔妾如何死的?”马佳颜珍声音嘶哑,带着不可名状的凄厉,一身素服却反倒让人眼前一亮,平日浓妆艳抹却要逊色很多,只是稍有苍桑。 卿妩不禁感叹一番继而笑起来说:“错了。meimei好生不近人情,本主是来帮你的”亦是来帮自己。后半句卿妩未曾说出口,居高临下的瞧着颜珍,这个可怜的镶黄旗女子。 “帮我?好笑,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 “颖meimei在本主进来之后,可已错了三处了。meimei不会死,本主又如何来看你死?此乃错一。meimei误疑本主要害你,此乃错二。meimei说本主害你至此,简直错上加错。若不是你害了贵妃嫁祸本主,岂会自食苦果?”卿妩寻了一处坐下,笑盯着颜珍眸子。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而留下她才是最好牵制贵妃的方法。只怕今日不警醒她,就要死于非命了。 “是你!是你要试探我要我一人去做的!”颜珍一懵,也不顾自称大声喊叫,她不管不顾要来拉扯卿妩。 “meimei又错了,本主唤你一人而为,却未唤你嫁祸于本主!meimei可曾听过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卿妩低笑撑腮,见颜珍要过来,指霓裳使人来前面挡着。 颜珍慌乱不已,想斟茶作些掩饰,不想竟碰翻茶壶。“我没有……我没有……” “本主是来帮你的”望着她骤然抬眸不可质信的样子,卿妩继续道:“你并不曾谋害贵妃,你害的是皇贵妃。汤中下了红花,是你愤恨皇贵妃不让敬事房将你的绿头牌安置妥贴。致使你无法获得恩宠,便而痛下恨手。红花量少,却不想皇贵妃体虚……如果你想活命,想保住父母就按本主说的招供。害妃弑嗣,是怎样的大罪,就算你说不是你,亦无人信你。” “杀妃弑嗣?竟给我定了这样不堪的名?”颜珍听着卿妩的话音这才明白过来,是上面人给她定了罪,于是泪流满面,不知所措。最终憋出一句问:“是谁让你来的!?” 卿妩失笑,轻柔拂开衣袖,雕花缠纹的镯子晃得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