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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瞳孔被人点了火一样,我盯着怀中的狐裘,眼睛又晕又热又疼。 傅云卿与我失联甚久,突然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那一定是有什么密语含在里面。下了轿子一进家,我就将狐裘的针针脚脚全都拆了。 像是有灵性一样,美好的狐裘大概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命运,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沉重又酸涩的气息。我里里外外将其翻了个遍,可是却没有找到任何夹带。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不甘心地认命。 原来,这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贵重狐裘而已,不做他意。 稍显失望。 但猛然间,我心中突然涌入一股热泉,那也就是说,云卿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我御寒保暖而已,他关心我,他知道我怕冷,特别是在这严寒飘雪的冬季。 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瞬间变得暖呼呼,仿佛我已经能够只身抵挡严寒。也不知在遥远并且更加寒冷的北疆,云卿的身子骨可都还安好? 心里有惦记的人,亦或者被人惦记,这都是格外幸福的一件事。 我面带笑容,命五福再找人把狐裘给我原封不动的缝好。五福用着一种“大人您是不是有病但是没有来得及看大夫啊”的眼神把我望了一望,然后抱着狐裘走了。 这晚的梦里,我如愿梦回少年,时间仿佛就在眼前,一刻都没走。 ----o00o---- 那日,陈鸢喜跟随他爹来延池访友,我恰好跟师傅也在延池住了大半个月。 少女们一碰面,自然是满腔的废话要说。 “我师傅不要我读书。” “这师傅……那他都教你什么啊?泡茶弹曲?刺绣插花?还是干吃等死?”鸢喜在少女时期就已非常反叛,说话犀利,行事诡异。 我搅着手帕,语气里是万般无奈,“教我怎样能大隐于市。” “啊哈哈太搞笑了,你这还都没发迹呢,就先学着归隐了,得,不如你跟我学武吧。” 我十分意外,“你爹让你学武了?” 鸢喜叹了口气,“没有,他说学跳舞可以。” “我能想象出你跳舞的样子一定特别滑稽。” “就是说啊,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不能拿剑砍人却要跑去学跳舞,闻者不会笑掉大牙吗?”鸢喜的表情比我还愁,“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平素只能偷偷拿着剑找一些稻草人戳戳比划比划,诶你说,咱俩有个爱好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想读书的目的也很单纯啊,就是为了以后骂人的时候能词汇丰富,显得满腹经纶,我师傅可是大学士,大学士的徒弟骂架骂不过别人,这样太丢我师傅的脸。” 鸢喜扯了扯嘴角,应和道:“是啊,我想练武的动机也很直接啊,就是为了以后和别个干架的时候不要总输,我好歹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连架都打不赢,太丢我爹的脸!” “哎……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咱俩吧。” “一定是,不然就实在没办法解释了。” …… 互相发完牢sao,鸢喜神清气爽地回去了,我亦很爽,哼着小曲走在园子里。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声,也不知在对谁说话,“你长得可真好看,可许了人家?” 我猛然间扭头。 说话的,只不过是一个少年,满头的黑丝被梳理得一根不落地盘系在脑后,被一顶雕纹玉冠压着,配上他身着的那件鸦青色滚边长锦袍,显得特别特别的有富贵相。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他一动不动地含笑看着我,眼中光采熠熠,“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生平首次被如此高质量的美少年调戏,我一时慌了阵脚,提起裙摆就跑,速度犹如被野狗追。 我以为我跑了就没事了,人生在世,谁还能保证自己从没在路上被绳子绊过一下,虽然,绊我的那条绳子,长得蛮好看。 这日晌午一过,师傅就把我叫了过去,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师傅正值壮年,我曾一直觉着,在我所见过的男人里师傅的品貌姿态那已是无人能及,无人能有所超越,他一字一句板着脸给我下达任务时,简直比软语哄人更能让我服从。因此,我也成了教育的漫漫长河中“吃硬不吃软”的著名典型。 可是,这回,我连师傅瞅都没瞅,我的视线一直落在了师傅身旁笑得徐徐的少年身上。 “这是为师故友的孩子,你们认识一下,以后就一起相伴读书。” 我盯着少年,嘴像是吞了一颗咸鸭蛋一样张着没合,“啊?”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早知道师傅带我来延池是为了满足我一直以来想要读书的夙愿,我肯定早就高兴死了! 师傅的英眉一皱,“啊什么啊?” “师傅,我是第一次读书,还没见过他这么高的伴读。” 我将自己的感叹刚说出口,师傅就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你是他的伴读。”
“啊?” “不要啊了,先生在等着,你不是说想读书吗,那就一起跟去吧。” 我急了,“师傅不是你教我们吗?” 师傅的语气非常地理所当然,“难道你觉得为师非常的有空吗?” 师傅是大才子,当年震惊翰林院的才貌双全,这样的人自然是忙的,师傅是全天候不得空闲,我知道。 但知道,并不等于理解。 等师傅一走,我望着他的背影才敢将不满嘟囔出口,“那师傅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嘛……” “师傅,就是教你做人的人。” 那位少年突然说话,脸部的线条很是柔和,分明是很平易近人的一张脸,却带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因为我一看见他对我笑,我这颗心啊就跟小鸡崽看见了老鹰在笑一个样。 “这颗糖给你吃,我叫傅云卿,刚我们见过的。”他伸出手来,掌心正完好地躺着一块桂花糖。 “喔……”我把糖接过来紧紧握在手心,也不管是否会被汗染得黏腻,“我是祺缪。” “很好听的名字,和你很般配。”他又对我笑了! “……” 我特别想去请教师傅,如果男人对我说出这种话来算不算得上是轻薄之举,如果算,那眼前这种能把轻薄之举行得如此甜蜜让人陶醉的又到底属于什么人种呢? 知道傅云卿的身份,正是第二日。 看他脾气很好,我说起话来也不知遮掩,直跑去他跟前问他,“你学业精进,为何要跟我一起读书?我可什么都不擅长,但是当伴读拖人后腿这事我最精了,你千万别后悔啊王爷!” 他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没有点头承认,只是对我道:“祺缪,你好像挺关心我?” “才、才不是!我就是闲的无聊,随便、随便打听了一下。”我别过脸去,“不过话说回来,你长得可真不像是皇亲国戚。” 他乐了,“那皇亲国戚都该长什么模样啊?” “反正不是你这样!”我一时口快,“要凶一点,不管对谁,都要摆出一副‘被欠了八百吊钱’一样的脸,让别个都不敢跟他说话,更不敢拿正眼看。” 他长长的凤眼一弯,带着点宠溺看着我,“那怎么行,对女孩这么凶,可不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