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美人长相思

    北周，皇宫。

    夜凉如水，晚风扑面。绿云殿外的朱红大门旁，一头挽高髻的婢女正斜倚着殿门，她迷迷糊糊地眠着瞌睡，这习习微风浮动，还让她的梦更加香甜。

    今夜本该她当值，应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夜。可绿云殿里的婉妃娘娘待人亲切柔和，极会为人考虑，她特许殿里的下人们夜里可以睡觉，因此这婢女才会明目张胆地倚着殿门熟睡。

    婢女名为如意，她的发髻已经被门压得散乱，此刻正梦见自己晚间吃的美食，口水都差一点从嘴角滑出。

    这时，从绿云殿中传出一声惊叫。

    而如意的耳边响起叫声，她一下子就醒了，她赶紧推开殿门，睡眼惺忪地望向里屋，里面是一片漆黑，偌大寂静的宫殿中，响起她细碎的脚步声。

    她伸着头，担忧地朝黑暗的里屋问道，“娘娘，怎么了？”

    绿云殿中，居住的贵人是婉妃娘娘，名为素心，原是南方陈国人。

    这婉妃，是当今皇帝宇文邕最宠爱的一位妃子。而且，她不仅容貌生得极美，惹人疼爱，性子也是温婉柔和，只要接触过她的人都不禁会对她产生好感。

    如意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里屋掌灯，她将殿内的各处灯火皆点燃，然后拂开里屋的珠帘，她望向婉妃娘娘，柔声问道，“娘娘是否做噩梦了？”

    在那盈盈灯火中，传来一温柔缠绵的声音，“我梦见阿邕了……”

    这十分动听的声音轻却不浅，柔而不媚，仿佛夜空里划过一缕神秘的仙乐，幽静又安宁，让闻者皆洗净铅华，浑身畅快。

    华美的帷帐下，婉妃一袭雪色锦衣，她侧着绝美的容颜，仿佛整个夜空般乌黑的长发舒展在雪衣上，天然空灵的水墨画就油然而生。

    此刻她正轻轻地，将轮廓柔和的下巴倚向双膝，像一株脆弱的仙草，那么需要人去保护浇灌，而她从衣衫中若隐若现的的肌肤，也宛若初生的睡莲一般细腻洁净。

    如意好笑地想着，婉妃娘娘的丹蔻怕也是极为清洁干净的吧？

    婉妃温柔若仙乐的声音传到如意的耳边，她低声呢喃着，“他为何还不回来？”

    犹记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纯净的眼无助地望向如意，如意顿时像被吸去了灵魂，呆愣在原地。

    婉妃凝视着如意，她恍若蝶翼般的浓密睫毛正有些脆弱地扑闪着，仿佛黑色水晶的眸子中隐隐有泪光浮动，那泪光里暗含一缕忧伤，像是月光下，柔和美丽的睡莲被人无情蹂躏。

    过了几息，如意回过神来。她轻步走近婉妃，婉妃娘娘的性子温柔，平日里总是显得多愁善感。

    可如意觉得，婉妃娘娘与皇上是世间最为美好的人，若是没有这冰凉华丽的皇宫，没有这四周高深似海的宫门，没有这皇上与妃子的束缚，婉妃与皇上应过着神仙眷一般安宁自由的生活。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两人相爱，却不得不时常分居两地，相思成病，相思成空。

    她低眉，无奈叹息。

    “娘娘，可惜如意愚笨，无法做些什么让您释怀。”如意蹙着眉，闷闷地道，轻轻握住婉妃的柔荑。

    这时，寂静夜空下，晚风吹拂着柳叶飘荡，如眉般尖细的绿叶低垂，又被柔风吹动得左右摇曳。

    绿云殿外的宫人躬着身，正低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太子殿下，娘娘如今还在安眠，殿下若是进去，会打扰娘娘的。”

    太子宇文贇挺拔的身躯伫立于宫门前，他年轻俊秀的面庞上，鼻梁高挺清逸，那白皙的肌肤散发着点点光华，整个人就那么站在那儿，透着一股格外的静美，仿佛一块精心雕刻的墨玉。

    此刻他薄唇微抿，一双与宇文邕相似的褐色凤眸里浮现着不耐烦，宇文贇对面前宫人朗声道，“本太子就想进去问一问，娘娘是否知道父皇在晋阳城中失去了消息。你这叼奴，平日拦着本太子，这次有关父皇的大事你都敢拦？”

    闻言，宫人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将头埋得更低了，更加卑微恭敬地道，“可皇上有命令，婉妃娘娘吩咐不见的人，是……”

    这宫人说着话，头低得连宫帽都几乎要掉落，他声音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句话说完，“是……是可以不见的。”

    闻言，宇文贇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他褐色凤眸流动着一丝忧郁，因为尴尬，他将衣袖重重一拂，而袖口的风仿佛传至他的心口，几缕透骨的凉意让他全身冰冷。

    他薄唇抿得更紧了，又紧紧盯着那有些惧怕的宫人，清朗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怎么也不愿承认，素心这是在逃避自己。

    自从上次，他在御花园中，趁着没人，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后，她仓皇逃跑，而每次见到他时，她的眼神都躲躲闪闪。

    那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极其敷衍的问候，再也没有初次见她时的美丽亲切，温婉柔和。

    宇文贇虽然年少，可身量却十分挺拔，此刻他脸色苍白，褐色凤眸里透着脆弱，他低声呢喃道，“她不愿见我了吗？”

    他失落寂寞地伫立在宫门外，过了几息，他凝望向绿云殿里的灯火通明，这时候，那里面看起来是那么温暖，那么柔和，就像寒冷冬日里的阳光，更像她曾经对他一样。

    “殿下在此做何？”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宇文贇的沉思。

    宇文贇转身，瞧见说话之人正是阿史那皇后，他回过神来，敛了敛神色，对皇后一礼，恭敬地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端庄美丽的脸上露出微笑，她早就发现太子对婉妃不一样，只是迟迟没有抓到把柄，适才她在远处观望了许久，太子与宫人的交谈，他落寞的神情，都足以显示出他对婉妃暗里的情愫。

    不过她态度依旧雍容，她缓声说道，“太子这么晚了，不在自己宫里歇息着，而到婉妃的绿云殿来，可要小心别人的闲言闲语。”

    宇文贇瞟了一眼皇后的神色，见她依然端庄雍容的脸上暗含一丝警告，他垂首，将凤眸里的深深情愫隐藏，低声道，“是，儿臣知道了。”

    “恩，太子先去吧，本宫还有事要与婉妃商议。”皇后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宇文贇虽然不甘心，可也只好离去，临走时，他不经意间朝绿云殿里望了望，此时挺拔的身躯稍显孤寂。

    而那殿里明明灯火掩映，殿里的人儿，明明美丽多情，可惜，不论是那温暖的殿，还是柔和的人，都始终不肯多看他一眼。

    皇后一直在注意太子的神情，此时见他这副模样，更加毋定太子对婉妃的单相思。

    她微眯双眼，不禁对婉妃增加了一股厌恶。本来她的夫君宇文邕已经被这女子迷得颠三倒四，这下太子也快要不顾**的骂言想要沾染自己父皇的妃子。

    这女子，真是一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