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几度秋

    阳光照射在河面上，泛着晶莹的光芒，女子一身素衣，手持长剑，身形敏捷，只听得刷刷的剑声，却看不清剑招。

    小屋里传来一阵琴音，悠长婉转，却不知怎的，有一丝悲凉之气，半响，琴声渐渐消弱。

    叶萱走到窗前，隔窗望着不远处还在练剑的斗香。

    五年间，她所听到的从未间断过的便是她练剑的声音，这个女子，她将半生的心血都付诸于这利剑之上，即便是这五年她们一直寄居于山间，相处往来的也只是一群普通平民，也从未有一刻断过她练剑的念头。

    她总是问斗香要练剑到何时，斗香说要练到‘天下再无敌手’，叶萱开玩笑说，“练到天下第一又如何？莫非你想带兵打仗不成？”,她沉默不语。

    良久，斗香收回剑，望着远处的山林，她仿佛又看到了在林间涉猎的少年，想到了二十年前他许下的一句诺言，“携手同游，浪迹天涯”。

    她不由笑了起来，却在不经意间流下了一滴眼泪。

    见她望着远处的山林发呆，叶萱猜想她大概是想家了，当初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让凌风带她们到这里住下的，这里虽然偏僻了些，但要回去总还是可以的。

    相比在崖下，这里费些心思倒也不难打听到他的消息。

    叶萱心中一怔，手不自觉的摸在腰间的玉佩上，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总该是忘记她了吧！她是万万不能再见他的，毕竟……她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可是，若不回去，这一世，她又将如何才能了结呢？

    斗香转而走到叶萱身边，只见叶萱拿着那玉佩沉思，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曾几何时，她真的希望叶萱永远都不要再见他，她是那么惧怕看到他看叶萱的眼神，那种神情，她从不曾在别处看过。

    他每望叶萱一眼，便会令她心中疼痛一分。

    “萱儿，我们回去吧！”

    可她终究还是不忍，她今生已是注定，可她不愿他与所爱之人分离，哪怕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我不会回去的！”叶萱淡淡的说。

    她从没有想过要再面对他，如果他已经忘记她了，那她回去也是枉然；若是他还惦念着她，那她就更不该回去，不该让他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替我把这个交给他！”她把玉佩放在斗香手上。

    几年前，他将玉佩交给她，希望在他有所成就之时她能亲手归还与他，而此时，当他真正做到了，她却只能把它托付给斗香。

    斗香一怔，问：“把它放在我这儿，你放心吗？”

    “它有什么玄机吗？”她一直不明白，熊旅和斗香为何都如此看重这块玉。

    “它是楚王室的信物，也就是说，得到它的人，就可以成为大王。”

    叶萱一惊，终于明白了当年熊旅看到她和斗越椒在一起时为何对她态度大变。

    若这玉佩被斗越椒拿了去，那这楚国江山岂不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若是连你也信不过，那我还有谁可以相信呢！”叶萱淡笑着说。

    “那谢谢你的信任了，我呢，倒真有点想我那个混账老爹和斗贲皇那混小子了，萱儿，你多保重！”斗香心情大好，连声音也扬了起来。

    斗香径直向家中走去，这条路虽然五年不曾走过，但她却一点也没忘记。

    她忽然在想，父亲待她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算极差，如今五年过去了，他总会有些想念她吧，斗贲皇那小子虽然不是她的同母兄弟，但对她倒是极好的，此时若是见了他，态度也该稍微好一点，不过也不必太好，免得他得意忘形……

    斗香看着自己的父亲，心头不知怎的一酸，斗越椒确实老了，不似从前那副公子的模样，面容和头发终显现出与年龄相符的老态，五年之间，究竟是何事让他显出这般模样？他脸上的兴喜是因为她吗？

    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像别人的父亲一样跑过来抱抱自己的女儿，然后热泪盈眶的说：“你终于回来了！”

    斗越椒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淡淡的说：“斗香，你还活着？！”

    斗香一怔，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想说的话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你没事吧？”斗贲皇一把拉住斗香，急切的问。

    “叶姑娘呢？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斗越椒记得她们是一起失踪的，怎么如今只有斗香一个人回来了？

    他不是没派人找过，只是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根本就找不到。

    她看着斗越椒，突兀的笑了一声，最终没有说一句话，而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斗越椒却叫住了她。

    “香儿，你刚回来，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没事不要到处乱跑！”

    斗香一声冷哼，不置可否，心里却不禁猜想事情有些不寻常，斗越椒平时从不会在意她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此时却刻意强调，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想到这一点，斗香之后做事倒留心了不少，她发觉斗越椒时常不在家中，却特意找人看着她，只是这一墙一院，想要困住她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熊旅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杯子突然被人夺走。

    “萱儿！”熊旅失声喊道，在他的印象里，叶萱时常这样戏弄他。

    “是斗香！”

    斗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努力微笑着看他。

    五年了，她终于见到他了，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终于不再是‘好久不见’。

    “斗香？你还活着？”

    又是这一句，连语调都一模一样！

    “难道我该死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她看着熊旅，在他眼里，她看到了很多，包括张扬、包括隐忍，他都可以控制的恰到好处，到底是一个久居高位的君王，在这世间，本就不该存在他无法把控的事物。

    “不，不是的！”

    熊旅又喝了一杯酒，声音中听不出悲喜，“她还好吗？”

    他那样肯定的问‘她还好吗？’而不是‘她还活着？’

    斗香看着他，忽然心中一阵悲凉，即便他面上表现的那般镇定自若，可是，他眼眸中的温柔和怜爱却是只为叶萱而存在的。

    “若是放不下，就把她找回来吧！”

    “她活着，便好！”

    他看着斗香，突然笑了起来，这般真诚的笑意，是她在这许多年后第一次见到的，尤其是对着她，她不自觉也笑了，心中却没来由一酸。

    “这个还给你！”

    斗香把玉佩放在熊旅面前，他理智又聪明，感情用事又懂得把握分寸，她相信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资格拥有这一切，而这一切，也只有他才配拥有。

    熊旅一愣，看看玉佩、又看看斗香，却并不说话。

    “你若不要，我便拿走了，别忘了，我是斗家的女儿！”斗香挑衅说。

    “可你是香香啊！”熊旅淡然一笑，斗香只觉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