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凉玉生情
叶萱不知凌风作何打算，带她和灵儿在这人间避祸吗？ 此时她们虽深居山林、远离世事，可如今乱世纷扰，又有何处是安宁乐土。 已是深秋时节，林中寒意正盛，梧桐叶落，平添几分寂寥。 不知何由，叶萱恍然忆起了那日在林中项羽教她舞剑的场景：他的动作连贯随性，一气呵成，她的目光紧随着他的身影，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仍未能学到他一招半式，起初他倒是出奇的好脾气，一遍一遍的演示给她看，到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愚钝，才手把手的教她剑招。 那样临近的距离，她却始终没有推开他，是怕此举引得他勃然大怒，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吗？ 可是后来，她又是哪来的勇气忤逆他的意思，甚至对他发脾气说“我不学了！”？ 可倘若那是熊旅，怎不会对她百般忍让，万般疼爱？ 叶萱啊叶萱，你莫要认错了人啊！ 她的心忽如千虫叮咬那般，痛苦难耐，她拿起手中的剑，随意舞动起来，忽又记起昔日与熊旅一起舞剑的情景：那时的熊旅还一如往日般放荡随性，他剑招无力，忽东忽西，她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伤到她，可是那日，她闪躲之时重心不稳，险些就要跌倒，他为了扶住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剑的走势，长剑刺入臂膀的一瞬，他只是轻声问她，“你没事吧？” 那时的她为何始终不能领悟，那便是人所言的爱，到如今，她明白了，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一个熊旅。 她剑尖一转，忽显几分凌厉，一袭白衣随着漫天飘舞的落叶轻盈旋转，剑招虽不繁复，但胜在利落干脆，眉间那抹朱砂衬出女子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那一瞬间，向来柔弱的女子竟显现出几分傲人的英气。 凌风从未见过叶萱如此模样，她似将所有的烦忧苦痛都聚集在剑上，凭借剑势倾泻而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沉静冷清，甚至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尘缘未了，她的心就永不会平静，只是放任她在凡间受尽磨难，他又怎能安心！ 王母急召他回去，定是已经知晓凡间之事，他此时若不顺从，只怕王母会小题大做，为难叶萱姐妹。 忽又忆起多日之前，他与项羽相见时的情景，他费尽心思拿到那玉佩，为的不是再把她送回到他的身边！ 可他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人，更不该插手凡间之事，天大地大，他却无法为她寻觅一处安身之所。 他将玉佩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许久，茫茫人海，为何偏偏是项羽拥有这玉，叶萱又偏偏与他相遇，莫非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吗？ 可这又能是什么好姻缘呢？到头来还不是枉费了她的情。 “想什么呢？”忽的一个声音响起，凌风不觉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把玉佩藏起来，却被来人先一步夺了去。 “这玉佩不是……不是虞姑娘托我交给项羽的吗？怎么会在你这儿？”灵儿看着凌风一脸慌张的神色，恍然大悟般轻‘哦’了一声，之后用极大的声音喊道，“好啊凌风，你做贼，你……” 凌风终于忍不住捂住灵儿的嘴，将她带到一旁，在确保叶萱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才敢松开自己的手。 在凌风的手放松之际，灵儿顺势打了他一掌，甩开他的手，“心虚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是怕萱儿知道是吧？我这就去告诉她！” 近日灵儿总是心绪不宁，因她终究违背了自己的诺言离开了项羽，好在那玉佩她已交还于项羽，她也是因着这个才能给自己找个借口、原谅自己的言而无信，可如今，不管是何缘由，凌风拿了这玉，便是致她于不义之地，她怎么对得起虞姑娘在天之灵！ “灵儿，你镇定一点，听我说。”凌风匆忙拦住灵儿，“这玉佩，不是偷的，是项羽亲自交予我手。” 再如何罕见的良玉，也不过只是凡间之物，他偷来做什么？ “这是他赠予虞姑娘的东西，怎会随便交予他人之手？” 其实灵儿说出此话之时，早已没了先前的底气，莫说项羽对那虞姑娘是何感情，他甚至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他对人尚且如此，又怎会在乎区区一件死物？ “可你别忘了，在他心里你就是虞姑娘，这块玉，正是项羽托我转交予你的。”凌风顺水推舟接下了灵儿的话，怕灵儿仍有疑虑，凌风解释说，“他说这是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样平淡的一句话会在那女子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送给她的？原来他也并不是讨厌她！ 想不到他平日里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心思竟也这般细腻。 女子向来天真，以为良玉既是良人之心，熟不知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谓的赠玉之情，不过只是那人的无心之举。 凌风看着灵儿脸上闪现不同的神色，一会皱眉沉思、一会又抿嘴偷笑……表情丰富且变换速度极快，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半晌，灵儿突然将玉佩藏于腰间，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几步，凌风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她忽的回头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她指指玉佩，又指指自己，心情愉悦的说，“送给我的！” 凌风也只好作罢。 算起来离开吴中已有些日子了，如今项羽忙于战事，想来也没有心思顾虑她们姐妹，这样甚好，也免得他几番思虑，可眼下灵儿的仙术被封印，叶萱本身没多少法力不说，偏偏还时用时不灵，若是他此时离开，她们又遇到麻烦，那该如何是好？ 《灵梦幻影》虽为速成仙法，可她们姐妹却偏偏练不得，修为不够会导致体内灵力不受控制不说，单单只论她们的出身，练此法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临行前，凌风带着叶萱和灵儿于城中闲逛，叶萱虽不是初来凡间，可之前多处于宫廷和山野之间，怕也不曾好好的逛一逛。 眼下虽为动荡之际，可无论二世暴虐还是天下易主，这商市向来繁华不改。 经过布庄的时候，凌风正想着给她二人添置几件新衣，灵儿却先一步走进布庄。 来到凡间这么久，还没有买到一件令她满意的衣服，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项庄买给她的，虽说他当时买了不少，可这衣服穿着有些宽大不说，更令她生气的是这些衣服的花样款式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她对他简直佩服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凌风正想给叶萱置办几件女装，却见她仍是一副男装打扮，不觉有几分迟疑，她可是习惯了这副装扮？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是何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可他从来都不是她的‘悦己者’，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眼中的她是何模样。 凌风为她置办了几件男装和几件女装，以便她随时更换。 喜欢一个女子，或许会爱上她的容，可当你相中她的心时，那副皮囊便显得无足轻重。 她可以做她的倾世佳人，也可以做她的翩翩公子，一切只随她开心。 在酒楼吃饭时听见有人提起项羽的名字时，凌风发觉叶萱立马变了神色。 项羽是秦国通缉的要犯，他虽知他最终能有一番作为，可在此前，他不过只是秦人眼中的楚国余孽罢了。 “这陈胜好大喜功，急于称王，空有匹夫之勇，难成大事。”说话之人头发散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可见他脸上有一刀可怖的刀疤。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想想看，陈胜起义至今，多少人相继起兵，我看秦军多半是自顾不暇，难以招架咯。”那人一身青衣便装，拿着个鸡腿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些人能有什么本事，人都传‘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项梁那老家伙还不是躲在吴中不敢出来，单凭项羽那小子，能成什么大事？单枪匹马尚可一战，这上阵杀敌，还不吓得他屁滚尿流……”刀疤男大喝一声，举起酒坛大喝了几口。 凌风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一番，他这般大吼大叫，倒是生怕项羽听不到一般。 迫于秦国的yin威，天下百姓有谁敢提六国之事，国已破，家不能亡，祸从口出，寻常百姓谁敢言天下之事。 既不是义军，那必定是秦王朝的人，酒楼人多眼杂，便是扩散消息的最佳时机，他怕是巴不得把项羽引出来吧！ “前日里可听说这小子带着个小娘子招摇过市，什么少年英雄，我呸，遇见个女人还不是只知逍遥快活……” 那人说完这话突然拍案而起，他怒气冲冲地拔出佩剑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你可看清刚才打我的是何人？”刀疤脸问他身旁的青衣男子道。 男子表示不知。 ‘妈的！’刀疤脸大骂一声，随手将身侧的桌案劈成了两半。 周围的人看这情势，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此人发了疯拿自己开刀。 方才他分明感觉被什么砸中了脑袋，怎会没有人呢？ ‘哎呦！’他屁股突然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他面目狰狞的环顾四周，却发现偌大的酒楼空无一人。 他拿着剑到处乱砍了几下，却发现剑上落下几滴血，可此时除了他二人之外，根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将剑上的血沾在手上，放进嘴里吮吸了几下，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莫非他撞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