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就当没生我
光弼一丝睡意也没有，一个劲在床上翻翻覆覆的，被窝越睡越冷，到后来，那一丝丝细细的寒风钻进被窝似乎不是吹在身上而是刺在心坎上了。 以前他不敢去想象他和子仪的未来。但是现在，问题已迫在眉睫，他还能得过且过吗？ 想到他们没有半点希望的未来，光弼的心不由一点一点的凉透。他该怎么办呢？看来媳妇儿是非娶不可了。对着双鬓渐渐花白的父亲，他鼓不起勇气拒绝迎娶莺莺。 可是，如果真的娶了莺莺，他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光弼不敢想象那种混乱。他不喜欢莺莺啊，如果真的娶了她，他一定会害了她的！不行，他不能昩着良心做那样缺德的事！ 白天在节度府的时候光弼也曾想找子仪商量对策，结果根本就没机会说出来，满腹心事都烂肚子里了。 依现在这个情况，只怕说出来了子仪也没办法吧？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光弼愁闷无比，叹着气又翻了一个身。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光弼一愣，爬坐起来。 他的房门被人“砰”的一脚踢开了，父亲抓着一根大棍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看到这个阵仗，光弼大惊失色，赶紧掀开被子迅速跃起身来。 光弼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已顾不得像冰一样冷的地面了，光弼赤着脚爬下榻，问道：“爹，你怎么了？” “你做的好事！”李楷洛须眉俱张，扬手重重扇了光弼一耳光。 光弼被这一耳光打晕头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地抚住脸。 居然连教训都没有见面就打了，父亲怎么会这么大火气？他并没有犯什么错啊？难道是……光弼不敢想象那后果，老天保佑千万不是光进告发他了。 李楷洛拧着光弼的耳朵喝问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和郭子仪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和郭子仪究竟是什么关系！父亲果然知道他的秘密了！ 光弼脑中轰轰直响，腿也软了起来，双膝不由自主的屈了下去，跪倒在父亲身边，整个身子贴着地面匍匐在他脚下。 李楷洛看到儿子请罪的这个姿态，知道夫人所言不差。 老头儿更加火冒三丈了，一把抓着光弼的头发将他的头提得仰了起来，吼道：“你十八年的饭白吃了啊！老子白养你这个畜牲了。” 父亲怒发冲冠，光弼更加手足无措，他颤声道：“爹，你别气坏身子了。” 居然还叫他别气坏身子了！李楷洛听到这话就来气，他抬腿狠狠踢了儿子一脚。 光弼被摔得远远的，倒在地上。 “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牲，老子都快给你气死了！” 光弼趴在地上不再起来。 李楷洛拿着棍子走到儿子身边，声色俱厉的命令道：“立即跟郭子仪一刀两断，从此离他远远的，天涯海角永远也不要再见。明天就去辞掉河西节度府的职务，后天跟老子搬家去安西或者北庭！” 父亲行事够干净利落的。一刀两断，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见！ 光弼撑起身子，艰涩无比的从喉间迸出五个字来，“孩儿办不到。” “你！”李楷洛用棍子敲着地面，怒道：“你不听老子的话了？你敢不听老子的话！” 光弼渐渐镇定下来，他的声音虽然颤抖，态度却异常坚定，道：“爹，孩儿办不到！” “畜牲啊。”李楷洛痛心疾首道：“罢了，罢了，与其让你将来丢我的脸，还不如我现在就揍死你。” 光弼全身一震，却是倔强地抬头望着父亲。 李楷洛气得发疯，想也不想就高高举起棍子，狠狠的一棍打了下去。 那一棍力道重得要命，光弼被打得趴了下来，脸庞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咬着唇，默不吭声的承受着。 就算父亲真的要打死他，他也不能答应听他的话。如果答应了，他和子仪就成陌生人了。 李楷洛见状更来气，怒火攻心之下，手里的棍子雨点般的落到儿子身上。 大概是听到动静不对，李夫人拉着光进闯进房来。 光进见父亲神情凶恶，哥哥死人一样趴在地上任凭父亲责打，父亲一棍接一棍的像发了疯。小家伙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父亲，父亲每打一棍，他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 光进终于大着胆子，冲到父亲面前，双手抱住他的大腿，哽咽道：“别打了，爹爹，你别打了。” 李楷洛充耳不闻，依然一棍一棍的重重打了下去，似乎打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他仇人。李夫人赶忙过来把光进拉开，光进抱着母亲哭个不住。 光弼原本雪白的衣服上尽是殷红殷红的鲜血，他紧扣着地面的指甲已经断裂了，手指上也有血痕。 李夫人惊觉有点不对头，她疾冲过去扑到光弼身上。老头儿收不住势，那一棍就打在夫人身上了。李夫人惨叫一声，光进哭得更凶了。 李楷洛收了棍子，呼呼喘气道：“你起来，别拦着我，今天不把他打听话了，我就不是李楷洛。” 李楷洛刚刚那一棍虽然只是打在夫人的臀部上，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李夫人却是疼得要命，哪里还爬得起来？她勉强推了光弼一下，埋怨道：“傻孩子，赶紧给你爹认个错啊。” 光弼没有反应，李夫人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光弼面白如纸，嘴唇抿着，大概是牙关咬得太紧，嘴唇上亦有血丝溢出，他的眼睛也紧紧闭着，竟是已经晕过去了。 虽然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他平日那么孝顺那么贴心，李夫人打心底疼爱这个孩子。眼见光弼这个惨状，李夫人心疼得要命，哽咽道：“老爷，这是你儿子啊，你怎么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孩子犯错，叫他改了就是，你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啊。” 李楷洛抓着棍子，咬牙道：“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不要也罢！打死算了。你给我起来！” 李夫人趴在光弼背上死死不动，她仰头哀求道：“你饶了他吧，孩子真的不能再打了。” 李楷洛没有说话，只是呼呼喘气，显然余怒未消。 李夫人低下头来，用她长长的指甲拼命掐光弼的人中。 光弼慢慢醒转过来。他浑身疼痛难忍，身子被重重的压着，连动一下都不能。 一滴guntang的眼泪滴到了他的颈窝里。光弼勉强抬头看了一下，气若游丝般的叫了一声，“母亲。” 李夫人破涕为笑，爬了起来，蹲在他面前，劝道：“光弼，你就认个错，改了吧。” 李楷洛也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刚刚老头儿气昏了头，打起来确实没个节制，可是到了这会儿，他心里已后悔得要命了。 这是他辛辛苦苦教养多年的大儿子啊，他一直因为有这个儿子而引以为豪！如果不是夫人拦着，只怕光弼真的已经被他打死了。 光弼身上钻心的疼，他牙关紧咬着，嘴唇又渗出了一缕新的血丝。 半晌，光弼低声道：“爹，请恕孩儿不孝。” 李楷洛大吼一声，抓起棍子又是重重一棍。李夫人惊叫一声，再次扑了过去。 光弼平日雕刻一般的眉眼紧紧皱成了一团，脸庞扭曲着，露在衣袖外面的手腕上青筋暴露，显然痛苦到了极点。 光进紧紧抱住父亲，哭道：“爹爹，别打了啊。” 李楷洛拉开夫人，揪着光弼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像斗鸡一样瞪着他，道：“你敢再说一次试试！” 光弼浑身瘫软，父亲才一松手他就摔倒在地，可他依然不肯松口，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他一直在害怕他和子仪没有明天，可是明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到来了，他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迎接这种残酷。 光弼呜咽道：“爹，你打死我算了吧。” “你以为老子舍不得打死你？”李楷洛怒吼道：“老子还有一个儿子呢！” 原本哭哭啼啼的光进听到父亲这声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瑟缩着抱住母亲，虽然他并没弄明白父亲话里的含义。 光弼早就知道父亲会大发雷霆，会不顾一切的反对他和子仪相爱。可他没料到父亲居然这么狠心，为了拆散他们，父亲甚至可以打死他！父亲永远也不可能成全他们！ 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不能理解，如此唾弃他们，何况不相干的人呢？ 他知道他和子仪的感情是不被认同的，却没料到他们的感情在世人眼里竟然如此龌龊！ 光弼万念俱灰，泣道：“爹，你就当没生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