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门
出门前风吟特地将那件毛领披风穿在了身上,戴上帽子朝镜子里瞅瞅,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风吟这才放了心,一身轻松出了门。 婆婆收拾妥当准备念经,还没跪下时眼睛便瞥见了地上的几段碎香,近处一小段一端黑黑的,一看就是没烧尽的样子,于是忙走桌前查看香炉,香炉中果然有三根断香插在香灰中。这房中只有两个人,除了自己便只能是风吟,婆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叫住风吟让她今日别出院门,可是转过头去瞧时已不见她的人影。 风吟依照计划来到“红梅院”时闻烁早就等在那里了,见风吟一身厚重地走了进来立马乐了,快走几步迎过去,笑嘻嘻地背着手围着风吟转了一圈,道:“你这是怕冷还是怕人啊,都裹成包子了。” 风吟摘下毛领帽子一瞪眼,顶嘴道:“你还馒头呢!” 闻烁看着风吟的眼睛目光一暗,从身后拿出一顶帽檐垂着白纱的竹织宽檐帽递到风吟面前,语气微微有些不自在,道:“我是觉得你的眼睛没什么害处,可外面的人不一定也这么想,你戴上这个吧,免得麻烦。” 虽然他尽量说得委婉,可风吟心里还是隐隐一痛,慢腾腾接过帽子,抿着唇不说话。 闻烁见她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忙安慰道:“反正你们这些大小姐本来就都骄矜得很,哪能轻易在平民百姓面前露脸啊,你不是大将军的女儿吗,这样遮面正符合你的身份!” 风吟明知道是他的歪理,却还是被逗乐了,心里那一丝阴霾也一下散开。于是抬起头来嗔道:“快走吧,不知道昨天是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今天倒消停了!” 闻烁见她好了,自己也高兴了,忙拽起她的胳膊往门外跑,边跑边说:“后门那边没人,咱们直接出去就行了!” 一路跑到后门,一个下人都没遇上,黑色的木门立在那里,两人与外面的距离只差一个门闩。 风吟呆呆地立在门前,心再次狂跳起来。 闻烁将木栓抽出,一把拽过身后愣神的风吟,郁闷道:“不指望你帮忙,可你得自己走吧,难不成还要我抬你啊?”风吟颇有些厚脸皮地歪头一笑,背着手上前了一步。 最后瞅一瞅四下无人,闻烁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两手一使劲拉开了两扇木门。风吟的心随着木门开启咯噔一跳,还没等落下就被闻烁拉出了门。 小心关好门后,风吟戴上纱帽,两人朝着北方跑去。 将军府外不远处,一瘦小男子见两人出了门,嘻嘻一乐,急忙跑到了不远处的客栈,找到天字号房内的一白衣男子,将情况如实禀报给了他。白衣男子宽袖掩面一笑,从袖中甩出一定白银扔在了瘦小男子的脚下,下巴微抬,轻声道:“赏你的。” 瘦小男子一见银子满脸堆笑,忙弯腰将银子捡起藏入怀中,嘴里不住谄媚道:“多谢大人,以后还有这等差事一定要找小的,小的保证不论什么事儿都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白衣男子眼光一斜到却瞬间阴冷地瞪到他身上,微微启唇道:“你若是嘴巴紧自然还会有这等美差,”瘦小男子心里一乐,刚想再表一表忠心,他的声音已又响起,此时声音中已含了阴寒厉色,“可若是嘴巴不紧,只怕这锭银子就只能给你买棺材用了!” 瘦小男子一惊,忙跪下磕头道:“大人放心,今天的事小的绝不泄露一字一句,否则天打五雷轰!” 白衣男子一乐,笑得肩膀抖了抖,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若是泄露出去,哪用得着什么五雷,本座一定亲手了结了你。” 瘦小男子脊背一紧哆嗦起来,冷汗冒了一脑门,心想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主儿,不就是跑个腿盯个梢吗,至于这样吗,早知道就不贪这钱了。顺带着将白衣男子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个遍,你们家出了个这种难缠的主,定是遗传,可见你们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虽恼可嘴皮子却溜,谄媚笑道:“小的一定不劳您动手!” 白衣男子似是倦了这对话,眼睛一闭懒懒道:“行了,你走吧。” 瘦小男子如逢大赦,一骨碌爬起来双腿微微哆嗦地快步跑出了客栈。 白衣男子透过窗子望向北方,笑道:“小丫头,合该你与魔君有缘,看来咱们也是时候见见面了。” 闻烁带着风吟朝着北方走了好一阵也没停下,风吟渐渐有些累了,拉着闻烁来到路边一棵大树下,见四下无人,撩起白纱抱怨道:“你不是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吗,怎么还没到啊?” 闻烁斜一斜眼表示不耐烦,替风吟放下白纱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不远了,就在前面,咱们午饭前肯定能回去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别再停下来浪费时间了。” 风吟嘟着嘴不乐意,“回不去被发现了受罚也有你一份。”闻烁也不理她,只仔细辨着前方的道路。 又走了一会儿,连高大整齐的院落都不见了,满眼望去都是些低矮的茅草屋、篱笆院。风吟跟着闻烁七拐八转地穿过了几个村落,连头都转晕了,最后闻烁终于在一座矮山前停住了脚步,回头满脸笑意地看着风吟,指着山前矮坡上的一座小院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风吟顺着闻烁手指的方向望去,院落建在一处宽阔平整的山坡上,从坡下有一条石块铺成的小道通向院门,院落四周空空荡荡的,连一处邻居都没有,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座矮山。 风吟暗暗点头,这院落主人倒颇有一些隐居高人的意味,看来闻烁还挺靠谱。 闻烁一边领着风吟往坡上走一边开始介绍这位世外高人,“逄大夫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土大夫,专门给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看病的,我小时候不舒服都是他治好的,药到病除,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风吟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院落上了,两只眼睛隔着白纱滴溜溜转着到处瞅,敷衍地“奥”一声表示我听着呢。 闻烁没在意,走到院门前喊一声:“逄爷爷,我来看病来了。”也没等到回话,就推开了树枝编制的院门,拉着风吟就往里走。 风吟一惊反拉住闻烁的手不让他往前走,急道:“人家还没让咱们进去呢,就这么闯进去?” 闻烁不在意地一笑,解释道:“只要是看病的人喊一声就能进,逄大夫是不会赶人的,快进吧!”说完拉着还有些犹豫的风吟进了院子。 风吟没进过这种地方,好奇地左右地瞧着。一进门右边用石板搭了个小窝,一条大黄狗就躺在窝里的干草上,风吟和闻烁路过它身边时它摇着尾巴抬了一下脑袋,瞥了两人一眼就又把头埋在身子里了,叫都没叫一声。风吟透过白纱看见狗脖子上连条绳子都没栓,吓了一跳,抓着闻烁的手又紧了紧,闻烁一乐回头安慰道:“别怕,大黄不咬人,可乖了呢。”说罢朝着它吹了声口哨,结果大黄似是瞪了一眼他站起来走了,闻烁的脸一下就塌下来了,风吟瞅着闻烁的臭脸使劲憋着不敢笑出声。
再往前走,风吟瞅见左手边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小篱笆院”,养着几只鸡鸭,右手边是一小块花园,如今只剩下带刺的玫瑰花径了,整个小院干净利落,生机勃勃。 走到屋前,闻烁敲一敲门,开口道:“进来了,逄爷爷。”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 闻烁推开门,带着风吟进了屋。 屋里比屋外暖和许多,一进门屋内的热气就扑到了风吟身上。屋子不大,一进门没几步就放着一张半人高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糙的黑瓷碗,桌边正对着门的方向放了一条长凳子,桌子的旁边燃着一个大火盆,火烧得旺旺的,一个头发胡须全都花白的老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茶坐在炉边笑嘻嘻地看着进来的二人,笑道:“臭小子长大了,可是好久没来了。” 闻烁一低头,轻声回道:“自从我爹死了就没来过了呢。” 风吟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丝丝缕缕的悲伤,这是他的声音里不常出现的,或许他的心中也埋着许多伤,只是不让别人发现罢了。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此时的表情,想想他平时以笑脸面对自己的样子,忽地有些心疼,于是小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逄大夫听了这话一怔,神情也是暗淡了下来,放下手中的黑边瓷碗道:“你爹是个实心肠的人,可惜去的太早了!”又抬头看看面前健健康康的闻烁,面色才好了一点,欣慰道:“好在你好好长大了,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闻烁嘴角一弯,点点头:“嗯,多亏了义父收留我,如果没有义父我和奶奶可能都得饿死了!” 逄大夫端起茶碗抿一口茶,道:“那你得好好报答人家,像孝顺你爹一样孝顺他,养育之恩可不能忘。” 闻烁极郑重地一点头,声音也高了几度,道:“嗯,我一定不忘!” 逄大夫赞许地一点头,指着桌边的长木凳道:“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闻烁憨憨一乐,道“先不急”,拉着风吟往前一步,介绍道:“爷爷,这是我义父的侄女,风吟!” 逄大夫一听嘴巴一张,惊得站了起来,忙问道:“那这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闻烁笑着挠挠头,“是。” 逄大夫“哎吆”一声忙弯腰招呼风吟:“大小姐快请坐,怠慢了,怠慢了!”又对闻烁斥道:“臭小子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带了媳妇来了呢,白让大小姐跟你站了这么久。” 风吟没想到逄大夫反应这么大,有些慌乱地看看闻烁,又看看逄大夫,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闻烁笑着推着风吟到了长凳前,道:“坐吧。” 又对逄大夫道:“爷爷,风吟没那么娇贵,您不用这样。”说罢自己也落了座。 逄大夫见风吟坐下才又坐下,摇摇头对着闻烁道:“你这臭小子懂什么,我这样可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是将军家的孩子,配得上我这么做。” “配得上?”闻烁一惊,脖子一歪笑道:“爷爷,你这就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