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暨于嬴燕
不多时,阿娘便用她的手替我擦干了泪水,也正是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仪容。面貌与阿娘不差多少,倒是着装不一样。阿娘时常着一身杏黄色的抹胸曳地裙,也不尽然是曳地不过也就刚刚盖住脚尖而已,然后将三千青丝梳成长长的繁花结从颈部垂下,后脑勺那里插一只金黄的凤头钗,阿娘说那是大月氏的王女着装,她自随了阿爹以来从未改过。 阿娘曾说,那钗名为凤头钗,是大月氏王女的象征,那钗共有两支,一支在她那里,一支在嬴燕这里,那是自她与meimei出生之时便带在身边的,后来嬴燕替她出嫁,她便再未见过嬴燕了,大概是同胞一体多有心灵感应吧,阿娘整日对着金钗发愁。 今日她却是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艳红的梅花,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的腰带,头上梳着大概是一种宫髻,此间也不过仅仅插了一支和阿娘一模一样的凤头钗,虽然简洁,却是如此的清新。和阿娘相差无几的容貌,不见半丝皱纹,显得那么的和蔼温柔,若不是都有着相同的血液,我想大概见了的话,也该是觉得亲切的。 她握着我的手,感慨良久,一直看着我,慈爱的摸着我的脸,像要把宋惜惜十四年没有的母爱都补回来。直到身边小厮提醒她方才回过神,将我拉到椅子旁,让我坐下,她也挨着我坐下,顺带吩咐了旁边侍立的丫鬟给我斟茶。 “惜儿,这十四年在外过的可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来,让阿娘好好看看?”温柔慈爱,她说着就站起来看我。 阿娘曾说过,“阿娘”这个称呼只在南夷少数民族之间流传,其中也不乏有枭阳的大月氏。也正是因为阿娘是大月氏的王女,所以阿娘从小就让我这样称呼她,而她也是大月氏的王女,所以总该是这样的称呼的。她入南周的十几年来,总还是没有忘记大月氏的一切,和阿娘一样,大概是离家太久了,却也是那样的想家,若是宋惜惜的话,十几载才回家,该是多么的激动和心酸。 但我不是宋惜惜,我不知道她回到宋家是多么的激动,但我知道再见如同阿娘一般的人物,该是多么的欢喜,从此她便是第二个阿娘。她在一旁问这个问那个,又问我过得怎么样?然后又是吩咐丫鬟小厮替我收拾屋子,准备衣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又重获了温暖。 闲聊了半日都不见宋秀才其人,本是疑惑该问的,毕竟那宋秀才也是现在的阿爹。阿娘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温柔的笑了笑,放下茶杯道:“你阿爹一早便上朝去了,今日陵阳王凯旋归来,皇上自要犒赏三军,后面便是一些按祖辈而来的一些繁文缛节之礼,本该是巳时过半个时辰回来,这下便是要延迟到午时才可能回来了。”顿了顿起身道:“阿娘带你去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屋子,顺便换上一套衣物,好等你阿爹回来!” 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阿娘便带着逛了逛宋府。清风居,宋秀才与阿娘的栖居地,碧青一色,如入竹林一般清爽开朗,梨花檀木毛笔架,品墨文砚宣纸画,处处尽显风雅书香之气。 从清风居出来,转了几个走廊便又是一楼阁,牌匾之上娟秀的字体描着惜画楼,据阿娘说那是以前宋惜惜所住的地方,我以为会是灰尘满布,结果不是,后来从雨烟那里才知道。原来阿娘思女苦久,所以日日来惜画楼,日日谴人打扫干净,偶尔坐着小时候宋惜惜坐过的木椅上对着窗外的花树发呆。我一瞧可不是么,那惜画楼的内院种了些花木草树,大多以梅花桂树为主。 再进内室,内设一畅广内堂,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前摆弄着几盆芝兰花,微风过处,兰香满室,床边几处青纱随风荡漾,格外雅致,我倒佩服那年幼的宋惜惜,竟是如此安排自己房间的,清新淡雅,我想着此后便是住在这里要不要搬几盆幽蓝花进来养的,却又顾忌别人怀疑,又怕丫鬟小厮弄着中毒,顾虑极多,才放下了这个念头。
阿娘给我安排了个伶俐的丫头,叫雨烟,她的师傅便是宋惜惜年幼时身边的丫鬟,如今调转别处,便缱了雨烟过来,她的名字还是宋秀才亲起的呢,大抵是个秀才,取个名就如此文雅。那时宋惜惜未回,所以雨烟就一直留她每日整理床铺桌椅,那小丫头跟阿卉差不多的性子,见阿娘将我放在惜画楼去了前厅便嘀咕,“今儿个总算见着活的了!”这丫头该是多久未见过活人了,我一咳,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角还念叨,“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要议论主子的只是小姐回来,奴婢一时激动才失言,请小姐…” “站起来好好说!”雨烟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一瞪,“起来!”之后她便放开心与我交谈,露出率真可爱的一面。 宋秀才回来时,已是午时过后半个时辰了,雨烟高高兴兴的替我换了身浅蓝的服饰,然后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还说那宋秀才如何如何想我,我知道思女情切么! 刚入厅堂便只见阿娘与一男人交谈我的事,阿娘旁边做了一着一身紫红官服之人,头戴官冠,身材中等,阿娘引见那人便是宋秀才,我一看眉宇透着书生之气,但与那崇明也是不同的。我一曲膝,微笑,“父亲!”他一站起来,目光微闪,摸了摸衣袖,半天才回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这便会是我的第二个阿爹,虽然未见他有什么举动但我却已见到他的高兴,为了配合,我装模作样的暗自抹了把泪。 惊喜之下还不望召集全部家丁丫鬟,公布我的身份,并一并将我回来的消息让人带入了宫,传出了府外。一番劳累,午膳刚用过,阿娘见我精神欠佳,便让雨烟带我回惜画楼。我作了揖,便退下,回惜画楼休息,雨烟被我谴退,正待坐下喝茶,却见那雕花梨木窗上站了个白色的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