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来访

    “啪。”

    灯花炸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灵犀阁内，一袭黑衣的人拂去怀中书卷封面上的灰尘，将它放到桌上。

    桌上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一双平静的棕色眸子里荡漾起着复杂的情绪，孤独里隐藏着久远的急切，沉寂里透出难隐的渴望，绝望里又带着些缥缈的期待……

    他在这山上已经待的够久。头发很久未曾打理，和乱糟糟的胡子搅在一起，覆盖住了整个脑袋，只露出两个眼睛一张隐约的嘴。

    “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顾家人的反对，苏明落只说了一句话，就径自接过了已故师傅的衣钵。他在走进修灵山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终身不娶。这一年来，他每天除了独自练功就是在藏书楼里找书。整整一年的搜寻和孤独，无数次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使他从最开始的满怀期待和焦急变得沉寂和稳重。

    没有人知道他在找什么。

    高大的修灵山上，月光弥漫，云雾寂寂。毒荆棘在地面伸了个懒腰，无数微小的剧毒动物都开始活动了，凶恶致命的大型西原狼们，也开始四处游荡。

    就在这无人敢靠近的修灵山上，空荡的空气里却响起了一个不速之客的脚步声。

    白色长靴迈着笃定的步伐，一身青衣的女子右手持剑，拾级而上。衣袂飘摇，体态轻盈，手中银剑反射着月光，轻薄的青色衣裙在冷秋显得格外柔弱，然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她眼里的冰冷和坚定。裙角轻拂过脚下铺满枯叶的石阶，却不染尘埃，显示出来人不容小觑的实力。

    由于灵犀阁朴素简陋，门前台阶不像普通的寺庙、道观那么漫长，不一会儿，她就站在了灵犀阁门口。

    “笃笃笃。”

    听见敲门声，苏明落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连连摇头对自己说，一年了，从未有人来过这里，这大概是幻觉。

    见无人开门，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苏明落终于放下手中书卷，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门边。

    门开了。苏明落僵硬的身体却生生钉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她。

    青衣女子抬起眼，那双冷漠而寂静的眸子里透出青色的冷光。她眼角纹有一朵碧色莲花，透过它，仿佛可以窥得她曾经冰凉而残忍的人生。

    “不让我进去吗？”青瑶淡淡道。

    苏明落正呆呆地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擅自退婚的女子，被她一提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闪到了一旁。

    出于一种高傲而疏远的礼貌，青瑶没有急着打量阁内的布置，而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苏明落，道：“这一年来，你可能把什么都忘了吧？”

    苏明落沉吟片刻，眉微微皱起，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他默默侧身，让身后凌乱的书桌完全展露在青瑶面前，一览无余。

    青瑶静静地看着那些或厚或薄的古籍，灰尘在昏暗的灯光里漂浮。她的眼里似乎有震撼，又似乎没有。多年的杀手生涯和红尘历练，以及在铸剑阁里的寂寞时光，将她变得更孤独，更寂然。

    “你找到了些什么？”她与苏明落面对面问道。

    苏明落过了许久没人交流的日子，一年未曾张口，说话有些不大习惯，支支吾吾道：“我找阿诺。也许……复生。没什么……没什么很大的发现。嗯…只知道确实是可以这样的。可以活过来。如果有办法的话。”

    青瑶听着这段逻辑混乱，语句不通畅的话，眼里居然有了情绪。多年沉默的铸剑师在这一刻朝他真心微笑了起来。在此之前，她从未真的欣赏过这个任性的富家子弟，一言一行，全是敷衍。

    “你变了很多。”她微笑，眼角青莲随着她表情变化而浮动，仿佛睡醒一般栩栩如生，“我实在是很惊讶，你还在等她。”

    “等不到。”苏明落绝望地低下头。他找了无数书籍，只看到可以收集人的记忆和灵魂碎片而再次造出一个人来，却不知道那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况且，阿诺的记忆和灵魂，大概早在那次金龙之战就灰飞烟灭了。

    复生阿诺，何其之难。

    “我有一个消息，也许可以让你有兴趣离开这座破山。”青瑶睁大眼睛，拉过他的手。

    苏明落再一次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热情，之前他从未碰过她的手。此刻她把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很凉，像夏天的萤火。但苏明落觉得，有时她的眼神更凉，如同雪山上的月光。

    “什么消息？”

    “和我下山去见泽王吧。”

    “嗯。”

    苏明落转身开始收拾东西。他不知道他为何这么信任这个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他们从未彼此真正了解，也从未说过几句较长的话。他们的人生没有交集，唯一最靠近的时候，就是苏家对深月潭的提亲与退婚。那么尴尬的一件事，却是他们唯一的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