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姜神仙经过这么一打扮，脸上的皱纹就起来了，落语帮她把头发盘起来，这样比较显老。这两人明明是双生姐妹，却是一个老得掉了牙，一个还面如桃花，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是母女两。

    姜神仙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道，姜儿，其实一直以来你就是jiejie，jiejie也就是你罢。到现在连姜儿自己都时常分不清她们两，有时jiejie的老态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老去的摸样，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极力做到最好。以前在父亲面前也是，为了争得父亲的注意，她们姐妹二人常常为一件小事争吵，最后jiejie赢了。就连父亲离去前的重托也是交给了jiejie，明明知道如此一来便要落入凡尘，容颜老去，承受着凡人所谓的生离死别。可是jiejie毅然去做了，她抚养了遗留在凡间的太子陛下，直到今天，姜神仙还是没有明白jiejie为这件事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是为了什么。

    记得在大殿里看见周濯的一刹那，姜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却又忍不住跟了上去，与大殿的侍女交待了一番。侍女告诉姜儿，天帝今日心情不佳，不要做错事。姜儿连声保证，只要让她进去看一眼就好，她必须得确定那人是不是。

    看到周濯跪倒在大殿之上依然坚毅不屈，她心里一阵心疼，jiejie一直以来都会用玄灵镜告诉自己周濯的情况，从小到大，姜儿通过镜子看着周濯一点一点的长大，慢慢地就把周濯也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她不明白几千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被找到了呢？

    姜儿想起当时周濯看自己的眼神，那种不可置信，恐惧和失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大概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抚养他长大的姜婆婆罢。可他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的遥远的地方心心挂念着他。

    姜儿生的美貌，并没有入过凡尘，所以就算她本身看起来和姜婆婆很像，但也仅仅是神似而已，她依然长生，依然貌美。这么一个天仙，要把自己扮成个老太婆，着实是委屈到她了。

    落语帮姜神仙穿上灰暗的布衣，忍不住道：“神仙jiejie，你原来那身不就很好？要不咱们别换衣服了，脸上别人已经看不出来了。”

    姜儿调皮地点了一下落语的脑门：“别叫我神仙jiejie了，这么一张脸，还能当jiejie吗？也不能穿漂亮衣服了啊！”

    落语讪讪地帮姜儿穿上衣服，这么一装扮，就连落语也不认得了。

    姜儿将一瓶透明的药水递到落语手中。

    “这是什么？”落语把药瓶子晃了晃，通明的液体渐渐变成了白色。

    姜儿道：“把这个倒在头发上。”

    落语顿时明白了过来，染发嘛！她就算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了。

    拿着瓶子就要往姜儿脑袋上倒去。

    姜儿赶忙拦住她：“你这么一瓶子下去，我全身都要变白的。一滴，一滴就好了。”

    落语哦了一声。大叹这药效其佳，要是她能拿这个开个理发店，不知道得赚多少钱了。

    她回想着姜婆婆的头发是偏白的，却又没有白到不见黑色的程度，于是就下了半滴药水。

    当姜儿转过头来的时候，落语心沉了一下，这尼玛的易容术居然是出自她手！苍天有眼啊，她终于可以改行了。

    江越川之前被赶到了楼下，而他又懒于去面对那些闹哄哄的镇民们，一个人偷溜到厨房里去了。正好厨房里也躲进了一个老乡，看着应该是吵得肚子都饿了进来偷吃的。

    老乡看见有人来了赶忙把馒头藏起来，江越川直直的走到老乡旁边。老乡没见过这样的人，只是觉得这人太俊了吧，走进了才觉得自己被杀气逼得找不到地方逃了。于是，哆哆嗦嗦地掏出馒头来，递到这位老大面前。

    江越川余光看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就在鼻子下面，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脏兮兮的大馒头。该是谁弄掉的吧，他想着，这个时候人们都缺粮食不能浪费了。

    他弯下腰去捡起，一只手正好放在自己的腰上。

    只听得碗摔破在地上的声音，江越川慢悠悠的直起身来，看到一个破烂衣服的老乡背紧紧地贴着墙。

    他把馒头递给老乡，“吃吧。”用尽了自己最平静的口吻。

    只见老乡浑身抽了一下，然后一边哆嗦一边往门边挪去。

    挪到最后，老乡跟xiele气的皮球似的，扶着墙面十分艰难的爬了出去。

    唉，江越川无奈地摇头，自己还是把人吓着了。

    等他回去姜婆婆的屋子时，是姜儿开的门。

    这回反倒是吓人的江越川被惊到了，他愣了一下，等到落语从后面伸出脑袋来时才恍然。

    这是柴彪跑了上来，看到三个人在这，柴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现在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个镇民起来了，其他百姓也跟着闹起来。他素手无策只得来请了姜婆婆。

    柴彪看了落语一眼，转向姜婆婆：“姜婆婆，有人来了。”

    “谁？”姜儿不愧是姜婆婆的meimei，这回神态都是极为相似的。

    柴彪道：“他说他知道周堂主在哪。”

    柴彪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咽了半口气才道：“可是姜婆婆，周堂主不是......不是已经死了么？”

    “谁说他死了？”姜儿声音都提高了半分。

    柴彪看向落语：“她说的。”

    姜儿无奈道：“嗯，我知道了，我们下去看看。”她撇了一眼柴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人还带来了一样东西，”柴彪说道着脸都白了，他咬着牙，头上渗出冷汗，“一只手，他说那是周堂主的......"

    来人不过是个八十旬的老者，长须白眉，却只有二尺身长，看着倒是和蔼可亲。哪有人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手里拿着的檀木盒子里头是些个什么东西。

    老头走到疯癫的王家老汉面前，歪着嘴扯下自己的一根白胡须，轻轻往王老汉头上一吹。

    “老头子，你终于好了。”王大嫂激动地眼泪哗哗地流，对白眉老者是千恩万谢了。

    镇民们见到这情形自然是如同见到了神仙般的跪拜。

    “老先生，敢问您有何事？”姜儿从楼上缓缓走来，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姜儿看到老头的模样就猜出他是谁了。

    土地老儿，敢来这里装模作样？这豹子胆是大了不少，当初周濯为了把妖兽困在怨灵洞里，加上灵符以后派了这土地去看守，千万年不得离职。哪想这土地消息如此灵通，周濯一落难就抛下承诺找到这里来了。

    姜儿没想到的是，天下的土地一处山头一个样，此土地非彼土地。

    老头抬起头来，看到姜儿时眼色变了变，转而一笑：“姜婆婆这么多年来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老身千万年来如此容貌，怎又有年轻的说法？想是心态不同，便扰到了老先生的慧眼了。”姜儿寸步不让，若是作为jiejie，她是该直接封住他的嘴的。但姜儿还要从这老头身上的到些东西。

    老头把檀木盒子递到姜儿手中，早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了，但姜儿亲眼看到的时候仍是止不住的发颤。

    食指指节结了条厚厚的疤，这是周濯第一次学会做饭时一刀切下去的，当时姜儿从镜子里看到时心狠狠地疼了一把。于是，姜儿请求姜婆婆为周濯的双手下了道封印刀枪不入。姜婆婆当时就责怪姜儿太过于宠爱周濯了，她们是有责任抚养他，但没必要把精力都耗在周濯身上。姜儿不依，千求万求，最后姜婆婆没法了真去为周濯下了那道既损能量又没多大作用的灵符。

    这只手的周濯的，那就是说灵符消失了。这么强大的符咒若是没有遇到不可抗的强者是不可能消除的，除非周濯遇到了危险。

    姜儿满心牵挂着周濯，一时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眼里闪过一丝不冷静。

    很快被老头扑捉到了，老头道：“姜婆婆无须过于担心，周堂主在小仙洞府安养。您尽管随我来，周堂主想必也等得着急了。”

    “好。”姜儿果断地答应了，“不过我需要带两人去。”姜儿看了看身后的落语和江越川，这两人深藏不漏，这样的情景他们也没半分动容。那么自己此番前往若是有他们两人相助，就算这老头儿对自己不利也有了支援。

    老头抬起眼看到立于对面的翩翩公子，看似温文儒雅却怎么感觉这一眼看得自己遍体胜寒。他稍有了犹豫，但又想到了什么，当下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落语看着姜儿神色若有若无的不安定，那老头子时不时地看向他们，落语对姜儿小声道：“婆婆，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姜儿点了点头，是的，现在一时的大意可能就会将周濯置于更加困难的境地。

    “你怎么带我们来这里？”落语终于发现这条路的终点是哪里了，周濯上次带他们来过一次怨灵洞，但离去时洞毁妖灭。

    而眼前的洞宇分明又是之前的鬼气深深那般模样，就好像从来就是如此，他们的那些争斗，溪源的出现，都是一场平白无故的梦境。

    落语想，要是溪源在就好了，或许就看着溪源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她都可以肯定这不是在做梦。

    可是，若是溪源站在此处，难道她就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证实了这真的就是场白日梦。

    落语想过的种种景象都没有江越川的一句话来得突然，他低沉着声道：“我们遇到了龙门。”

    老头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然后走到洞门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洞门本就是大大的敞开的，想要进入根本没有什么阻碍，落语觉得老头这么做无非就是给他们看的。就算是龙门，也不过是越过时光的结界，想要进入不过在一念之间。

    老头磕完头转过身来道：“各位随我来。”

    洞内已然没了那条巨蟒，但萦绕的怨气依旧是让人头皮发麻。

    落语试着往洞顶上看，松了一口气，她还有些担心上面又是满眼细长的白蛇。看来这已是换了一副面貌。

    龙门能够把时间回转到任何时刻，但那些已经灰飞烟灭的东西再想通过龙门的力量重新复生，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落语只当是来到了时空隧道，他们来过一次对洞内的生死妖兽也有着明确的认知，她想着若是可以复生那也不过是虚幻应也是无害的。殊不知陷阱就在不远处。

    老头儿走在前面，原先是一个沉默阴沉的老头子，现在却变得异常的活跃。他在前头背着他们三人，一路上念念有词却又没办法听清他的话，等到落语想要仔细一听时却只是听见他念的不过是一些救苦救难的慈悲经。

    “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姜上仙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阴沉的话语，姜儿愣了一下。古来至今，天地之间姜上仙独有一人，她姜儿不过是名小小的仙管，jiejie隐入凡世，自然二人都不能有此称谓。

    而独独有一个人，这是属于他的。姜儿的父亲，姜鸣。

    姜鸣离去时已是戴罪之身，这一声堪堪引起了姜儿的无限思念。

    幡然回忆时，就因为这么一个已经离去的称谓，乱了她的心神。她满含泪水，下定决心，父亲，即便是你来了，我也是要救出周濯的。这是我们姜家欠他的。

    “锵锵锵......”

    万道紫光如利剑般从洞xue深处袭来，划破了这一丝的寂静和黑暗。

    老头怒道：“别走那边！”

    话音刚落，老头匍匐在地慢慢地躲过剑雨刀风向落语爬去。

    落语为自己的失足感到抱歉，她本是瞧见不远处有一丝发亮跳跃的光斑，想踩过这个石板前去一看，没想到......

    她苦苦赔笑，被压倒在地的身体道不出一句话来。

    暗箭毕竟有限，不一会儿变所剩无几了。

    待到最后一只泛着紫光的暗箭掉落之时，黑暗深处渐渐开始露出点亮光。

    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走来。

    身后的事物渐渐明晰。琼楼玉宇，金碧飞檐，如同画卷般的世界不似人间，也不似天堂。

    唯有只身于外的这人，在逐渐清明的光芒下，高挺的额，严明圣神般的面容。

    姜儿哭了。

    老泪纵横，不再年少。

    然而，他的父亲仍是双肩担起儿女的青年壮汉。

    “姜儿，快走！不要靠近这里。”姜鸣由远及近的声音飘来，似来自万古年岁的儿时梦境。他破烂不堪的衣服时刻在提醒着姜儿，这一定不是他的父亲。

    父亲如此骄傲，这能容忍自己这般破败。

    姜鸣走到姜儿身旁，父女相望似有万语千言。然而，想要吐露的思念关怀却无法说出口。

    好久不见，父亲。姜儿咬紧牙关，再疼，也不能伤了父亲。

    扼住喉咙的手愈来愈紧，姜儿只觉自己苦心装扮的容貌渐渐褪去，也不知父亲现在看到的是哪个女儿了？姜儿望着姜鸣透着红光的双眼，使出最后一丝气息，“杀了他罢.......”

    江越川快速地在姜鸣背上刺伤一刀，魂飞魄散。

    泪水伴随着黑暗落下，永别了父亲。姜儿微微闭眼，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好狠的心呐！姜上仙，看看你的两个好女儿，啧啧，真是孝顺！”老头摇着着头感叹一声。

    落语狠狠地看去：“这是假的，你不要妄下评论！”

    “就算是假的，她面对自己父亲的面孔也能痛下很手，实让小人惊叹啊！”老头不管不顾地说着。

    落语就觉得这老头异常的讨厌，之前还畏畏缩缩的，现在当着他们的面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变天不怕地不怕了。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后头是什么人！

    这时一只喋喋不休的老头闭上了嘴。

    落语心下疑惑低头一看，顿时石化了。

    这，这哪是之前的那老头啊？一样的二尺身，但容貌却换了个样。难怪老头的性情如此变化莫测，仔细想来，似乎之前老头的每一句话声音都有所不同。

    也不知这一路下来，到底换过多少个人了？而那些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们毫无知觉。

    江越川也察觉到了问题，他走到老头身后果断地拎起这个小矮子，用足了力气朝着里面的大殿门口一扔。

    一条漂亮的抛线划在空中，有人出来了！

    黑暗隐晦之中，从天而降下一个身影，落语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强而有力的能量，如同山洪爆发的前奏。这是人是鬼？

    落语极力想要辨清黑暗中的人影，可眼睛似乎被什么蒙蔽了一般。视觉明朗如她，也无法抵御这庞大的屏障。

    忽然间，一股血腥味从胸腔升至口腔，她无法忍住生生吐了一口血。

    江越川扶起落语问道：“没事吧？”

    “没事，”落语摸干嘴上的血迹，“小心点，我们在明他在暗。”

    江越川点头，暗暗地捏紧了拳头。掌心的热度将要把皮rou灼伤，但这些已然不算什么了。

    诡异的笑声再次传来，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开始萌动。

    令落语始终疑惑的是，不远处伫立的黑影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然而自己却在那股内力击中时清楚地感觉到后背冰凉的触感，她不由得想起了一样东西，这令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姜儿受过重伤，加上之前远距离穿越已经耗费了不少功力。如今他们三人之中就等于少了一人的能量，可落语感受的可是他们两人无法抵御的。

    狂风突起，四面嘶嘶作响，他们听到了土地被掀翻的声音。

    三人紧紧地趴在地面，落语迎着风就感觉到有东西大到自己的脸上，冰凉黏稠，她不想去思考了。

    姜儿拍了一下地面，突然站起来。

    落语眯着眼抬头：“快趴下。”

    没想到的是，风突然止住了。黑影似乎晃动了一下。

    姜儿轻袖而起直直地冲向黑影的方向，而下一秒便被遍体鳞伤的反弹了回来。

    落语跑过去抱起姜儿，姜儿瞪大眼睛痴痴地道：“我，我，看到他了.......”

    “他是谁？”落语忍住泪水，她帮姜儿抹干嘴角的血，然而很快那抹鲜红又流了出来，就像在她心口上划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