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月飞雪君不待
在距离慕柳冰不远的街角的拐角处，一个男人正在抱剑而立，冷冷地盯着远处发生的一切，手中的剑随着主人心中的杀气而微微泛着寒意。 “他说什么？”秋落朝着他走来，凌影看着在一瞬间仿佛憔悴了许多的师妹，关心地问道。 “师兄……钱姨……钱姨真的是他杀的！” 秋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难止。 凌影蹲下抱住了师妹，目光依旧盯着远处正在风中捡着头发的慕柳冰，淡淡地问道：“那你……真的跟他毫无瓜葛了吗？” 秋落依旧在哭泣着，片刻后方才呜咽着说：“师兄，我忘不了他！我真的忘不了他……” “我的好师妹，起来，我们先回乐福客栈。”凌影有力的臂膀一把抱起了无力的秋落，迈开步子朝着乐福客栈走去。一条白色的锦带无意间从他的腰际露出，锦带之上仿佛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只是几个字眼在寒涩的风中充满冷意。 “慕……杀……” 帝都依旧如往日般宁静，然而整个城西区却不再那么安静，甚至连帝都内外都有着兵马调动的迹象。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帝国政局，风云将变。 …… “来啊，证据确凿，将李太宰给朕拿下！” 朝堂金座之上，君帝一把将怀中李太宰送来的美女推开，狠狠地一脚踹开御案。 “拉出去斩了，混蛋！给朕斩了他！” “君帝……君帝，臣知罪了，饶了老臣吧！”李太宰一下软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君帝……君帝！老臣侍奉您数十载啊！君帝……” 听到君帝在朝堂上传唤，左右侍卫“唰”地一声抽出腰刀冲进朝堂上，然而看到要斩的人竟然是当朝太宰，左右皆是愣了下来。 看着左右怔住的禁军侍卫，君帝勃然大怒：“难道你们没有听见朕的话吗？拉出去，斩了！” “是！” 毅然而然的皇令，没有丝毫犹豫。 “慕柳冰！算你狠，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柳冰，老夫不会放过你的！不会！不会……” “……” 慕柳冰冷冷地看着李太宰，有些凌乱的官服却没有去打理，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拱手道：“陛下明鉴天下！” “哈哈哈！”君帝笑道：“此次全是爱卿揭发有功，不然朕真以为他是什么治世能臣！慕御史要何赏赐，尽管道来。” 慕柳冰的嘴角也是咧开一抹弧度，上前一步，道：“臣不求任何赏赐，但求解官还乡！” “这……” 闻言，荣武帝充斥着横rou的脸色艰难地显出了一丝为难：“慕御史初除jian佞便要解官还乡，那朕怎么办？天下怎么办，不行……不行！” “如今朝中大患已却，臣保举一贤能，此人定能助君帝高枕无忧！”慕柳冰上前一步道。 “何人？” “此人正是君帝您的亲弟弟，御亲王！”朗朗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震动着整个天下。 …… “柳冰啊！除掉李太宰后，君帝定然对你嘉奖有加，那时你只要向君帝褒奖本王……” “那御亲王您要答应我，以天下为己任，不再以权谋私！” “哈哈哈，那是自然。以前是与李太宰一党做斗争，本王才不得已为之，如果他们即将不复存在，那本王自然会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本王对此以人格担保。” “还有一点，希望您能答应柳冰。” “但说无妨！” “加强东部防御，牢记田宇将军的遗言。” “嗯，本王答应你！” …… “好，朕便放你回乡！哈哈哈，要是慕御史什么时候想再来报效国家，朕，一定亲自于宫门迎接！” “谢君帝！” …… 一道身着官服的人影慌张地跑出央岚宫外，慕柳冰一踏出宫门便顺手如同丢弃垃圾一般丢了朝帽，急忙顺势叫了顶轿子。 “去……去东门！快，快一点！” “大人您坐好嘞，我们这轿子可快的很呢！”看着慕柳冰穿着官服，那四个轿夫急忙恭敬地叫了一声大人，待前者坐稳当之后便是拔脚急急忙忙地出发了。 不知轿子行了多久，也许不久，也许很久。 “怎么停了？” 轿子外一阵喧哗吵闹声，慕柳冰心如火焚。 “回大人，前面人太多，路给堵了。” “什么！” 慕柳冰掀开轿帘，果然看到那一望无际的人海，迷茫如初。 “给。”慕柳冰皱着眉头似是思索了片刻，后来慌慌忙忙给了钱，便跳出了轿子，绕了一个小道，朝着东门的方向奔去。 “还有一刻钟！” 一个僻静的小道，只有慕柳冰粗粗的喘息声，和不断流出的汗水。此刻的他，已经能够看到东门的城墙了，这时若倩和他的孩子应该也在等着他吧。 想到这里，慕柳冰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仿佛他都已经看到了妻子美丽的笑容。 “上！”一声苍老而冷厉的喝声。 咻咻！ 狭窄的小道前方，两名黑衣人从高墙上跃出，挡住了慕柳冰的去路。而此时，在他的后面也跃出了两名黑衣人。 四把长剑，锋利而寒冷。 慕柳冰脸庞上的笑容消失了，替代的是额头上的冷汗，可是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够见到妻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一时竟然愣了下来，不知所措。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行刺朝廷命官！” 慕柳冰迅速回过神来，只不过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不怕死，这两年来他从来不怕死。自从与李太宰作对的第一天起，他的命，就已经交给了天下百姓！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今天，会是他已经铲除了李太宰后！ 只是，他……将要做父亲了！ 他开始怕死了，他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恐惧！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是脚步不断紧逼，锋冷的寒剑被风吹的发响。 他们是李太宰的人？可是那怎么可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慕柳冰特意向君帝要求提前离朝，这样他便可以掩人耳目地与妻子消失在帝都，也只有这样，西岚帝国便再也没有慕柳冰这个人了。如果他们是李太宰派来的杀手，可是李太宰被杀的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出宫啊！ 不是为李太宰报仇的人！慕柳冰瞬间确定下了杀手的身份，那么，他们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李太宰的人，那还望诸位好汉报出名号来，也让我慕柳冰死的明白！” “呵呵呵，不愧是慕柳冰，临死不惧。” 一道雄厚的声音传来，旋即一道身影从两边的高墙上跳了下来。慕柳冰定睛一看，是一个长得非常魁梧的老者。老者抱着长剑，长长的胡须如白瀑一般，道骨仙风。 “阁下是……” “剑神一门剑侍长老，王尘。” “剑神一门……”慕柳冰怔住了，怎么会是剑神一门？ “是落儿让你来杀我的吧！”慕柳冰脑海中想起了误判钱巧儿之案，摇了摇头旋即叹道：“我对不起她，让她失望了。” “你是对不起她，为了保护你，剑圣大人染上了‘彻寒’之毒！”那名老者冷冷地道。 “什么？” 慕柳冰瞪大眼睛道：“落儿……落儿她患了彻寒？她在哪儿，在哪儿，我要见她，哪怕一面！” “唉，看来剑神的话是对的，你果然还不肯放过秋落剑圣。”王尘叹了一口气，遥遥地望着慕柳冰：“你确实是好官，我也不想杀你，更不是剑圣要杀你。” “要杀你的，是剑神一门！” “要杀我的，是……剑神……剑神一门？”慕柳冰怔怔地道，剑神一门虽然是朝廷心腹之患，但却并非邪派，难道自己为天下百姓做事剑神一门便到了非要杀自己的田地？ “非杀不可么？”慕柳冰皱起眉头，有些幼稚但却严肃地问道。 凌影看在慕柳冰，皱起眉头答道：“非杀不可。” “你不能杀我，他们在等我，我还要……” “动手！”王尘一声令下，骤然喝道。 “我还要见若……” 然而慕柳冰的话还未曾说完，胸口处却透出了一柄带血的长剑，鲜红的鲜血自剑稍汩汩流下，嫣红而刺眼。 …… 慕柳冰一瞬感觉到了头脑里一阵眩晕，旋即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可他的脑海里却只浮现了一个女人的模样，清秀而淡雅，仿佛在对着他笑。不是秋落……年轻的御史也是无奈地咧开了嘴角，没想到临死亡之时他最想念的人不是秋落，而是那个曾经日日夜夜为他端汤倒水的女人，那个自己百般抱怨却依旧愿意为了他而改变自己一切的女人！ “若倩……” 年轻的御史跪在地上，嘴中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他费力地伸出右手好想去抚摸那画面中的妻子，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却也终究摸不到。 “我……我……我对……对不……” 血如泉涌，慕柳冰不断喘着粗气，跪在地上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瞳孔骤然放大，“噗通”一声，身体笔直而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尘埃扬起，落满了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上。 西岚帝国的最后一道光，在风雨飘摇中微微颤抖、湮灭。 传说，当后来人们发现慕柳冰的尸体时，年轻的御史瞪大着双眼望着东门的城墙，他好像在企盼着什么。人们从他的眼神里，读到的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 御史倒下的刹那，天空骤然间变得昏暗无比，一轮烈日竟然隐隐地有消退之状。 “快看，天狗吞日！” “天呐，看来帝都将有千年罕见的大冤案发生！” “唉，乱世啊！乱世啊！” “……” 昏暗里，一丝飞雪落下，旋即整个帝都上空竟然莫名地飘起了鹅毛白雪，落地的积雪眨眼间竟达到一尺余厚。飞扬而起的白色地毯，盖住了满地的血污，也盖住了年轻御史冰冷的面庞。 …… 五月雪，风怎灭。不见城外佳人来，雪下君何待？ 《西岚历》载：“荣武二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帝斩李太宰于廷外，血飞三尺！是日，天临日食，太宰余孽杀慕御史于东城门。五月飞雪，此后连绵七日，帝如初冬。” 注： 未时：即中午13点15点 酉时：即下午17点至19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