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前尘今事夜微凉二

    桑晚也在腊八节之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皇后产下皇儿，洛家按例允许女眷进宫，虽然说来的是老太君和洛二太太，洛氏没有同行。单数洛二太太想必是烦透了同皇后打交道，仗着有婆母在，自顾自来了颐宁宫看望桑晚。

    洛二太太娘家姓蒙，从开国之初就是走的武将路子，因为洛二舅舅生前好武，走的也是兵戈路子，所以洛老太爷才会为他求娶这样的媳妇。蒙家如今当家的是洛二太太的嫡亲大哥，直隶总兵蒙直。他善使一口大刀，又是髯须满面，江湖间人称"美髯蒙公"，与他一母同胞的蒙氏也是英气有余，俊美不足的。不过这样的人大多心思豪阔，老的也慢，例如蒙氏，明明闺女都出嫁了，可是今天一袭瑰紫色掐金小袄，显得格外精神，恍若三十少妇。看着这样的人，谁心里能不好受呢，桑晚就笑道:"二舅母是越发年轻了。"

    蒙氏哈哈一笑，道:"娘娘的嘴巴是越发甜了，不像我那丫头，整天唠唠叨叨亏得女婿受得了她。"

    桑晚说来也有几分感叹，道:"我春天的时候听说柔meimei嫁人了，还吓了一跳呢，想想她只比我小两岁，可不是也到了年纪，弄得母亲还笑话我是后院深深，宛似山中不知年了。"

    蒙氏叹息一声，许淑媛一入王府，当真是外事不知啦，自己女儿何其挫折真是不必多提了，好在女婿也是个不差的，只要日子平平安安的，她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笑道:"娘娘如今也快七个月了吧，乳母什么的应该准备了，我听说皇后娘娘就是突然早产，弄得一切手忙脚乱，多亏太后娘娘有成算才算顺利。"

    桑晚心下苦涩，道:"我住在这里，自然也是仰仗太后娘娘的。"太后看上去懒得动弹，但是桑晚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也越来越觉得她绝不是一个等待着含饴弄孙的老太太，从这几次宫事的处置，就能看出她卓越的管制力。德才必与位衬，太后虽尊贵无比，但是一个未亡人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好在皇后在世的时候不好过多干涉内政。

    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鉴于宫中越来越乱的现状，加上太后再怎么说也是今上的亲娘，只怕早晚有一日，后宫大权都会被太后收在手里。

    或许太后的确比皇后更加称职，她对桑晚也是不错的。但是她那种隐隐露出的权利欲，让桑晚不安，她本是在这权力斗争中吃尽了苦头的人，这种触觉也比别人更加敏锐一些。

    她考虑了一下，对蒙氏道:"好舅母，您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求您。"

    "何事，你但说就是。"

    "我的乳母郑嬷嬷，最是谨慎忠心不过的，因为当初入宫匆忙，她也是拖家带口的，就将她放回家了。"桑晚叹了口气，又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又道:"可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了孩儿。别的人再有本事，也不及这自幼服侍的人妥帖，二舅母若是便宜，可否为我出宫时传个话，cao持一二，我知道您的娘家嫂嫂出身内务府，专管这样的事。”

    蒙氏颇为热心，何况这件事确实不担什么干系，不过走个程序罢了，于是爽快道：“好，回头我就去说道说道，不是舅母势力，你即将诞子，内务府的人巴不得能卖你个人情呢。”

    可是没想到蒙氏的话却没灵验，往年这样的事确实不少，可是今上是个刻薄性子，宁可无鱼也要水至清，一上来就拿专供皇家采买的内务府开了刀，顺带着苏州，湖州两府的织造衙门都跟着遭殃，也就是大年下的加上皇子新生没有见血罢了，但是一应官员还是下马干净。

    蒙氏自觉有负所托，加上亲戚家落难她心情也不好，这些话都是进宫看女儿的洛氏转述的。洛氏也是忧心忡忡，道：“那个府丞是新近上任的，不好说话的紧。我让府里的管事去讲明情况，就是礼物也备得极厚，可是他看都不看一眼，一副官腔，咬死了郑嬷嬷已经是良籍，没有入宫资格。可是郑嬷嬷这般年纪，她家大孙子又是要走科举的人，我们总不好再让她签卖身契吧？”

    “这当然使不得。”桑晚没有一丝犹豫，郑嬷嬷是她生母留下的人，自幼就有不一样的感情,她当然不能看着老人家还为自己牺牲至此，可是看看左右为难没有成算的洛氏，她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也别忧心了，我自己来想办法就是了。”

    洛氏闻言，脸色却是一变，赶紧起来环视四周，像是防着有人偷听，其实她一到了香痕就把人都给打发出去了，自己也在外头守着，洛氏看也白看，倒是把桑晚弄得一头雾水，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晃得我眼都晕了。”

    洛氏这才坐下，对着桑晚道：“我的傻孩子，你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妃子了，可要忌讳着人言，别去触霉头。”

    桑晚更是不解，洛氏踌躇再三，终是道：“你难道不知道，如今打理内务府的正是豫弘王。”

    桑晚握着茶盏的手不可抑制的一紧，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反而笑了，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内务府由何人办公，不是我一介妇人能管的。我是内命妇，纵使有事，走的也是内命妇的路子。"

    洛氏话一出口，其实也有几分犹豫，怕伤着了桑晚。见她如此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就信服了。其实女儿入宫也不过半年之久，但是现在看来却越发叫人摸不透了，说话做事不似闺中一般骄横，却由不得人不信服。

    或许这就是老人说的，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吧。

    洛氏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无论如何都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不过好在她虽是自伤身世，却不是一个迁怒的性子，一个念头转过又开始担心桑晚的肚子来，道:"回头多吃些滋补的，左右我与你父亲商量好了，出了正月就进宫来陪你，郑嬷嬷的事也不要忧心太过。"

    桑晚无意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如今先帝已然龙驭上宾，朝廷仍然留着父亲的官俸，我听说近日不少流徙旧官都起复了，难道父亲没有这个打算吗？"

    洛氏苦笑，道:"前些日子尉观来山庄别业请安，倒是和你说的一般无二，可你爹爹倒是一点那意思都没有。只是说新皇登基，咱们家也算外戚，只当作避嫌吧。"

    桑晚一哂，道:"父亲托词罢了，他可不是这样的沽名钓誉之辈。何况，"她的语意微凉，一字字地像是落在洛氏的心上，"我不过是个妾妃罢了，又不是中宫皇后母家，没有这么多讲究。"

    作者有话说：猜猜太后的原型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