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不叫宫女见白头
这话却不是郑嬷嬷回的,桑晚待得竹枝领着小宫女上了茶水,才徐徐道:“是啊,皇上,昨儿夜里雷声太大,孩子受惊没大睡好,今天白天也没有精神,可是小孩子也并不敢叫他多睡,万一倒了觉,再调起来可就费事了。“ 皇帝看桑晚没有自己给他递茶,心里不免有些诧异,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这一番话吸引了去,看着桑晚沉吟起来。 香痕却有些担心,把心一横,小心赔笑道:”陛下怎么不尝尝,这玲珑杯里都是娘娘近日绝早去太液池,采摘上好的莲心泡制的,秋日去火最是适宜。“ 桑晚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这话说的倒是真话,怎么听着就像是她巴巴地做好一切盼郎归一样,读书不精细,倒是学会了孔子诉春秋。 皇帝终于开口,说道:“昨日雨大,你这里风景虽然好,却是低洼,可有什么淹坏了不成,朕直接让司造司补给你。” 他这话看似无章程,完全没有接香痕的话头,但却听得桑晚心里一动,宫里嫔妃若是有什么缺的东西,自然是去内务府报补,司造司只负责每年定额的供给打造,其余的则属于职责之外,除非是长公主回宫送礼,定制瑶琴这样比较专攻的技业,否则位高如桑晚也不好随意支使。 这些,皇帝都是知道的,而且这位主儿最是律人律己不过的,这样僭越规矩的事情,桑晚自忖认识他二十年,还没见他做过。 物反伦常,桑晚不明所以,哪里敢轻易接话,只浅浅一笑,道:“皇上既然都叫臣妾协理六宫了,难道这一点事儿,还怕我做不来不成?” 却是没再提司造司那一茬儿。 这话若是别的妃子说的,皇帝只怕要觉得此人狡诈,多半就此厌烦。但是桑晚乃是惠全皇后亲外甥女,自幼进出宫闱,皇帝和她算不得十分投契,但因为定集之故,总也是熟稔的。虽是日常相处需要谨慎,以免尴尬,相对的,皇帝心里总还是觉得她是磊落爽朗的小丫头,没什么心眼。这样的性格不是他爱的,却也着实喜欢着,因此见她笑着岔开话题,也没往坏里想,只是道:“你做的不错,我听母后说,贤妃把及岁宫女出宫的事情,交给你办了。” 按说,废后之前,皇帝已然有明旨叫桑晚协理六宫,只不过紧接着桑晚就被她的表姐一个杯子砸在了额头上,要不是治的快差点破相。可以说这是促使皇帝起废后之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于桑晚,她本就不想在那时候兜揽什么事,这样的丑闻一出,就算桑晚行动不便,也对着其他妃子哭诉道:“我总也是上过名牌的人,这叫我怎么有脸出面管事儿?” 这话一来二去也就传到了贤妃那里,她对宫权浸yin日久,正舍不得放手,只是因为投毒事败,不敢违拗皇帝之意而已,正好桑晚摆出这个姿态,这两人竟然难得的心意相通,一拍即合,把这协理一事一拖再拖,直到去年年底赶着豫弘王卸任内务府,贤妃年下忙的脚不沾地,太后看不过去问了一句,贤妃才思量起这件事来。 作为主管,最要抓的就是财权人事,这两点贤妃是不会放过的,可是相处七八年,她也知道桑晚不是个傻的,更不好欺负,若是把那些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交付,她必然也叫你惹一身腥。 思来想去,终于挑了一二件说得过去的管事儿,头一件自然是秦婕妤的照顾上,第二件,就是这个及岁宫女出宫的事。
两者都不算极累的,却也算有些权柄,更重要的是,桑晚愿意做。 唐诗中,素有“白头宫女在,闲话论玄宗。”的悲哀,实际上本朝开始,因为经历了外族数十年的抢掠,妇女的稀缺甚至在珠宝之上,而无妇人哪来的子民繁衍,太祖皇帝一早就对妇女嫁娶做了严格规定,不仅民间女子十六岁不嫁父母要受罚,七品以下的官吏除非老婆四十了生不出儿子不能纳妾,连皇家宫女数量上也有限制,而且二十五岁就要出宫嫁人。 桑晚接收此事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果然血缘是奇妙,这律人律己的作风,竟是隔代在今上身上显露无疑。 不过华朝立国六十年,时移世易,世家皇族,作风日益奢靡,这些规矩很多都成了空话,例如宫女就成了一个老大难。谁个不想用熟了人,何况宫女不仅是京兆一代的人士,多有逃难人家卖女入宫,十几年下来哪里还寻得着亲?若不是后妃身边得力的嬷嬷,也很少有人家会请去当教习宫女,真要出宫有的宫女还觉得无法适应不愿意呢? 就是那些有愿意出宫的,多是低级宫娥,又无甚钱财打点得势太监,更加搭不上户部的线,就算是能出宫的,耽误几年下来也小三十了,这个岁数了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而在外间又没有嫔妃主子叫她们伺候,这日子简直可以说过的凄凉了。 桑晚听人说完具体情况的时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所以眼看谧儿大一点,她确实准备着手此事了。 于是她欣然道:“是,臣妾一定好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