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小姐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江藜握着箭冲到徐曜宣面前,恶狠狠的说。 徐曜宣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通红,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看的小姑娘,头一回觉得她是如此的……鲜活。 对,就是鲜活。 他头一回见到这个小姑娘,是在安平县的粮仓里,当时他在屋顶,小姑娘趴在粮堆上,手指不停的抠装粮食的麻袋上,脚丫子一晃一晃的。那时看不到她的脸,只当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 第二回见她,是在她家里。他跟周晏带人追查反贼的消息,线索到了那附近就断了。正好遇到钦差冯大人,说是要去拜访江家大小姐。关于城里的传言他们也听说了,周晏正好气闷,觉得跟着去看看热闹也好,这样臭名昭著的小姑娘,跟他在京城的名声有得一拼。起了很大的好奇心,要去看看传闻中的江家大小姐。那天他才看清她的脸,明明脸上还稚嫩,却充作大姑娘的模样。做的事却让人意想不到,本来她都已经到手的功劳,竟然会对着冯大人说时候,他当时只当这小姑娘憨直。 再见到她,就是那天夜里反贼被逼急了逃进村子,刚好躲进她家里劫持了她。那些反贼手底下还有些本事,为了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只好命令人将屋内的烛火熄灭,就瞅着那么一瞬的功夫,他的人冲了进去。反贼闹腾了这么久还没有被剿灭,不说朝廷就是他都开始心急起来,那晚上他已经抱了一定要绞杀他们的念头,下的也是死命令。那样混乱的场景,被误伤甚至误杀都不算什么。如果小姑娘不幸死了,他就上折子给她请功。却不想小姑娘沉着冷静,还懂的自救。他还记得莹莹灯火下,她站在门口,松开沾满鲜血的手,虚弱笑起来的样子。 当然印象更深刻的。是她脉息微弱,毫无生气躺在他怀里的模样。她身上的血汩汩的往外流,他的胸前被沾湿一片,他从不知道人血冷至如斯。 那次因为她一直昏迷不醒。他放心不下,多停留了几天只为听到她醒过来的消息。以为人生从此就不会再有相逢,却不想再见亦如此之快。 “江大小姐,很抱歉宣刚刚差点儿误伤了你。”徐曜宣双手抱拳,诚恳的道歉。 气愤中的江藜哪里感受到他的歉疚。吼道:“那是误伤吗?明明就伤了好不好。箭术不精就不要丢人现眼,你知不知道,刚刚只差一点点,”说着把手举到徐曜宣面前,拇指和食指中间割了条缝,比划道:“就差这么一点点,你的箭就射到我脑袋上了,你是想谋杀啊!” “我们主子箭术精湛,百步能穿杨,哪里箭术不精了?”徐曜宣的护卫梗着脖子回道。 “这还叫箭术精湛。真要精湛,你要么射我脑袋一箭解决了我,要么一箭解决了那个混蛋,现在一箭射到我的头发,算哪门子精湛。”只要一想到刚刚那一箭再偏一分一毫,射穿的就是她的脑袋,江藜就心有余悸,也顾不得许多,只想大声的咒骂大声的斥责来让自己的心跳慢一些。 护卫被训的说不出来话,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家主子本来就是想射人家小姑娘的头发吧。 徐曜宣也不辩解。再次诚恳的道歉。 这边许家的两辆马车赶过来,刀疤已经吩咐将重伤的镖师抬到马车上,治伤救人一刻都不能耽搁,江春拉过江藜宽慰安抚她。阿音跟人缠斗。胳膊也被打伤了,好在无大碍,她倒是不在意,笑嘻嘻的夸耀着自己的英勇。 徐曜宣自觉理亏,命令护卫将马匹分出来给镖局的人用来拉运货物,他也骑马跟在车队旁。一路护卫镖局的车队进了城。 李家镖局在京城也有落脚点,进了京刀疤谢过徐曜宣,并说要亲自上门道谢,被徐曜宣婉拒之后也不再强求,带着人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路上刀疤打听了一下,徐曜宣的身份应该不低,跟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本身就没有太多交集,约莫他就是想道谢,可能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 到了医馆,大夫给受伤的镖师治伤,刀疤安顿好了,得知镖师们都无性命之忧,这才放心的要护送江藜去京城江府。 江藜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这江家在京城的住址。上面的几个字她都已经印在脑海中了,可是当刀疤问起来的时候,她那一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在还记得把东西掏出来。 刀疤亲自驾马车送江藜回家,半路上拐到镖局在京城的落脚点,找了个京城长大的人帮忙带路,很快就在城东找到了江府。 江府坐落在灯芯胡同,窄窄的小胡同里一辆马车在其中穿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得得的声音犹如敲在江藜的心上,一下一下,她握紧的手心都湿透了。 “江大小姐,到了,您看是不是这里?”刀疤找的一个带路的很是热情的问道。 江藜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之间三步台阶上朱红大门顶端高悬着一个牌匾,上书“江府”二字。她看过爹爹写回家的信,上面的两个字跟信上的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她的,家吗? “嘿,这位笑了,我们府上大小姐正在夫人屋里呢,老李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没糊涂,今儿大小姐一整天都没出去过哩。”李杨笑着摇头,只当这些人是认错了门,好心的道:“这里是户部照磨江大人府邸,你们是要找哪家?” 江藜手撑着车辕跳下来,抬头看着高高挂起的江府二字,抿嘴一笑。 “老伯,我们找的就是江照磨府邸。”说着就往里冲去。 “哎哎”李杨没想到这着话呢就往里闯,刚要拦,又有一个小姑娘高声道:“着跟着冲了进去。 江家并不富裕,家里的下人也不多,门口平时也就是李杨一人看门,倒是也忙得过来。李杨在江家当了将近十年的门房,还从没遇到过这样不经人通禀就往人屋里闯的。 阿音受伤走不快,最后下的马车。 江顺跟刀疤道谢,邀他进去坐坐。刀疤心里记挂着受伤的兄弟。也不愿意在这里耽搁,婉拒道:“下次有机会我请顺子兄弟喝酒。” 江顺也不放心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江藜,再三跟刀疤道谢,见他的马车消失在胡同口。这才带着阿音往里走。 “站在,谁让你们进去的?小哥要是找人就递了帖子过来,我帮你们送进去,别这样一点儿礼貌都不讲横冲直撞的往里冲。那两个小姑娘疯疯癫癫的跑进去,等会儿也是被人扔出来。”李杨拦在门口。说道,只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江顺也知道他们话没说清楚,倒是不介意老头的态度,解释道:“刚刚进去的真的是你家大小姐,她自小在江氏祖籍江鲤村长大,没有来过京城,你才不认得她罢了。” “瞎话。”李杨啐了一口:“我家大小姐今年才七岁,上个月过生辰的时候夫人还给我们一人赏了一个封红,我能记错?” 这边江顺不管怎么解释,李杨都不相信。觉得他们要么是认错了人家,要么就是来冒充江家大小姐的。 “我可告诉你,我家老爷是有官职在身的,冒充官宦之家小姐的罪名可不轻,要是被逮到可是会被下大狱的。你们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要感谢坑蒙拐骗的勾当。趁着刚刚跑进去的两个小姑娘还没被老爷夫人发现,你们赶紧走吧。”李杨劝道,年纪大了心就软了。 江顺被拦在门口,哭笑不得。 两人纠缠许久,都说不通对方。只好在门口僵持着。 “你们是谁?”穿着官服的江训站在门口,问道。 江顺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官老爷模样的人,自小骨子里对于官老爷的敬畏让他忍不住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生怕亵渎了官老爷的威仪。 李杨见老爷回来,本来想帮这几个年轻人隐瞒的,现在也拦不住了,只得一五一十的说道。 “大小姐?”江训念叨着这三个字,脑海里有一个想法隐隐浮现,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阿庆应该会给他写信告知他,可是前不久接到的信上并没有提这事,想来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才对。 “既然认错了人,就赶紧打发了,在门口纠缠着不好看。”江训说着抬脚往屋里走,心里还在琢磨着回来前上峰跟他说的话。 江顺见江训没认出他,心里急了,也担心进去这么久的江藜的情况,忙出声道:“训叔,你可还认得我?我是江顺,我爹江诲,族里排行老五。” 江训猛的回头,江诲他当然知道,那是他从小喊着五哥五哥的人。 他仔细打量着江顺,七年前他回乡守孝,那是江顺已经十四岁了,半大小子的眉眼并没有太大变化,他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顺哥?”江训唤道。 江顺见他认出自己,顿时高兴的笑起来:“训叔,阿藜来京城了,刚刚已经进府了。” 真的是她来了。 确定了心里的想法,江训觉得他的心晃晃落落的,突然踏实了,竟然隐隐有了些小雀跃。 “你们这是怎么弄的?”江训带着江顺他们进屋,边走边问道。 江顺低头看了看自个,又看了看阿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路上遇到劫匪,东西都被弄丢了,那会儿跟人缠斗,身上弄脏了,也没换洗的。这么脏,挺丢人的。” 江训窒了窒,有多久没听到这么坦白朴实的话了,现在跟他打交道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个弯一个绕的,什么话都得在脑海里过三遍。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直白的说话了?好像也不记得了。 “在哪里遇到的劫匪?可有受伤?就你们几个来的京城?”刚听到遇到劫匪的话,江训懵了一下,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几个应该是无碍的,如果出了大事那肯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就在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是县城李家镖局的镖师护送我们来京城的,倒是也不怕贼人。路上还遇到好心人,帮着把贼人抓住,已经送去顺天府了。大小姐被射了一箭,好在……”江顺话还没说完,听到前面叫叫嚷嚷的声音,里面隐约能听到江春的大嗓门,他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江训见他面色不对,后院又是少有的热闹,也想到刚刚说了的江藜,头疼的往后院跑去。 “你才是毛贼,你全家都是毛贼。我告诉你,这可是你们家大小姐,敢对她不恭敬,信不信我揍你。”江春甩开扯着她衣裳的手,笑话,她从小就在地里忙活,这些成天甩着手帕连桶水都提不动的丫鬟们会是她的对手? 江藜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看向半开的窗子里,那个穿着石青色缎子袄衫,目光宠溺的看着怀里娇俏的人儿的女子,心里犹如被钝刀凌迟,每呼吸一下都钝钝的痛。 “你们在干什么?”江训大吼一声。 跟江春拉扯着的丫鬟、婆子忙松开手跪下向江训行礼。 “老爷,这两个小姑娘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嚷嚷着说是大小姐,就让我们行礼。我们好声相劝,让她们赶紧出去,她们竟然不依不饶起来,应是说我们以下犯上,还辱骂我们全家,求老爷给我们做主啊。”一个长相娇俏,特别是眉间朱砂醒目又带着妖媚气息的丫鬟拿着帕子柔柔的道。 江春听的打了个哆嗦,这丫鬟刚刚下阴手掐她的时候死命的掐,现在倒是会装柔弱了,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戏台上的变脸把戏都没她练的这么炉火纯青。 “才不是这样的。”江春下意识的反驳,说着想到刚刚丫鬟叫这人老爷,那他不就是:“你是训叔对不对?我是江春啊,训叔小时候还夸我巾帼不让须眉来着,小时候不知道这话怎么念,去年跟着小姐读书之后才知道这事夸我的哩。” 小姑娘快人快语,江训听的一笑,嘴角才勾起很快又落下,有些喜怒不辨的道:“小姐?” 江藜怔怔的站在离江训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嘴里喃喃念道:“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