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北行(下)
清月醒来,看见洁白的床单、吊瓶、氧气面罩,清月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疼!很真实,她随即摘掉氧气面罩,拔掉针管,飞一般的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许久,她忍不住抬起手摸摸镜子中的那个人,她不是清月,是蒋清,泪水滑落,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梦结束,她还是那个积极向上的小白领,为自己小小的梦想而穿梭于写字间。 病房中的小护士,似乎被她的活动自如吓傻了,呆呆的站在病床边。 “对不起。”蒋清感到很抱歉,她不能告诉她,她有多开心,她有多快乐,她有多惬意,做一个自由的人是多么可贵。 吓傻的小护士缓过神来:“麻烦你躺下,我找医生过来。” 蒋清听话的躺回了病床上,她可不想被医生鉴定为精神障碍。 一切检查完,医生恭喜她,同时,门噼里啪啦被撞开了,她日思夜想的mama冲进来,抱着她,泪水止都止不住,她的泪水也止不住,她昏迷的时候,爸爸mama一定伤心害怕,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以后要好好的孝敬父母,万一哪天有不幸发生,她才不会遗憾。随即又摇摇头,不要,她绝对不会有意外的,她要健康快乐的活在二十一世纪,做个明媚的女子,不媚俗,但要向上;不轻狂,但要奔放;不固执,但要执着…… 晚上,蒋清睁着眼睛,根本不敢合上,她怕一闭眼,这种幸福就再没有了。 白天,她和mama一起去了市场,买了她爱吃的叫花鸡,mama爱吃的鲤鱼,爸爸爱吃的核桃。下午,她帮mama搓了背,mama担心的的抚摸了她的伤口,她拍着伤口告诉mama,她要在这里纹一朵蔷薇。mama摇头,让她纹一朵玫瑰,傻丫头,该有人照顾你了。她摇着mama说,我不要,我就要你。mama假装不高兴的说,瞎说,姑娘大了,哪有留得住的。蒋清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特例。两人相互享受着母女间的亲密,她好像回到了婴儿时代,暖暖的躺在母亲怀里。她静静的躺在mama怀里,可她脑海中不时闪现出一对眸子,她像赶苍蝇一般,几次三番把他赶出了脑海。 所以,到了晚上,她不敢闭眼,害怕那双眸子又来sao扰她,把她带回她不想去的地方。 半夜,mama进来了,她慌忙闭上眼。mama温柔的帮她掩了掩被角,坐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了好久,确定她没事,才又出了房门。 蒋清轻叹,她欠父母很多。 醒醒醒醒~,我命令你醒醒! 蒋清慌忙坐起来,难道她又在办公室里面睡着了?看来这个月的绩效又要泡汤了。 “对不起,主管!”蒋清连忙道歉。 对方无比的激动,把她勒进了怀里,她定睛一看,古色古香的的家具,青色的帐幔,香炉里点燃了艾叶,袅袅升起了阵阵青烟,屋里弥漫着药香。蒋清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怎么又溜达回来了这该死的地方?使劲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的也很真实?可回家时,她也捏了自己,和现在一样疼,这,这,这到底怎么了?哪一个才是幻境,哪一个才是梦?她不甘心,使劲的掐了勒她的那个人。 胤禛疼得倒吸凉气,放开了清月。王毅及周围伺候的奴仆已经把头低了下去,闭目的老僧如泥塑般,只有怪老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胤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着疼说:“清月,你终于醒了过来,否则我怎么向上面交代。” 不是蒋清,而是清月,蒋清泄气的倒在床上。 胤禛一惊,忙呼唤老僧,老僧口念偈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花也非花,梦也非梦。有道是‘一珍珑,两仙人,三生缘;四盘角,五指艺,六道谜;七北斗,八方故,九重天。’” 蒋清直愣愣的躺在床上,一脚踢开旁边的枕头,气嘟嘟的说不懂! 老僧又道:“幽出深谷气自高,心向冷月盼顾怜。一朝乱风急雨后,断杀金陵城池梦。” 蒋清蹭的坐了起来,别的没听懂,但:断杀金陵城池梦,如何打破眼前的噩梦,恐怕只有老僧才知道,她下了地,打晃着走了几步,扑通跪在老僧脚下,磕了一个头:“求师父指点我回家的路。”电视剧、小说都这样演,蒋清照情节搬,巴不得老僧告诉她穿越密道,她嗖的就能回到家中,继续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待在这里受苦受累、担惊受怕。 老僧道:“施主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蒋清连台词都照搬。 “万事皆有因果,无因,求果,岂不是水中月,镜中花。” “大师,您慈悲,求您说点我听得懂的。”蒋清闪着渴望的眼睛。 老僧站了起来,对胤禛道:“施主,女施主已醒,老衲就此别过。” 胤禛点头,老僧飘然而去,把蒋清晾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蒋清,失望的一头撞向桌角,你不教我,我自己来,撞死了,也比呆在这里好。 胤禛从后面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溜回床上。 “你干嘛管我!”蒋清大为光火。 胤禛冷冷一哼,掐住了她的下巴,用冰冷的眼睛瞪着她。蒋清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愤怒的像两塘冰湖,冷得比传说中北海千年寒冰都还冷。到底是怕他了,咧嘴一笑:“对不起,我病糊涂了,拜托~四爷别和我计较,不是说女子和小人难养吗?”既然立马回不去,该有奴才像还是得有,否则依这主的脾气,准让你半死不活的,那比死了都还惨。她只能继续委曲求全的做她的清月。 胤禛慢慢放开了她,眯着眼睛问她:“好,看在你替我挡了一箭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一个月内不许下床,否则~”话到此打住,胤禛转身离开,留下清月哭丧着脸,否则什么?胤禛留了半句话,不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那岂不是只要她坏了章程,他想怎么整治她就怎么整治她。 “那,清月姑娘,请您安心休息着,后面的事,我会按照计划,一一办好的。”王毅也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这老和尚从哪里请来的?” 王毅知道清月的心思,便劝道:“清月姑娘,大师不是我们请来的,是他自己寻来的。像他这等世外高人,恐怕您想拜望,也拜望不到。” 清月想了想,老和尚对胤禛如此傲慢,胤禛都服服帖帖,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又问:“我古文不太好,他神神叨叨念了一通,是什么意思?” 王毅看了看清月,清月双手合十:“拜托,这对我很重要。” “大师第一次说的是沧海桑田的故事,第二次说了四句诗。” 清月翻了个白眼,废话!是人都听得出那是诗。 “我的意思是,诗是什么意思?”她要听重点,不要他来糊弄自己。 王毅用眼睛抠了抠地,这首诗批的是清月的命理,无论从哪句来说,都是下下签,大凶之兆,若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恐怕有人会…… “你说吧,我也听出不是什么好鸟。”清月关心的是做回蒋清,不是清月的结果。 王毅想了想,既然清月可能会死在金陵城,他只能这样回答:“清月姑娘,您这一辈子,最好不要去金陵城。” “金陵城是哪里?” “江宁府。” 江宁府?江宁织造曹寅和康熙是穿开裆裤的交情,那里是唯一一个康熙没让她派人进府邸的朝中重臣,根据历史,后来他孙子比较出名——曹雪芹,可江宁府到底属于中国哪个省呢?看清月还是一脸的迷茫,王毅让人搬出了地图,从地图上,清月终于明白了江宁府是哪里,原来就是现在的南京,她眉开眼笑,若梦的终结在这里,那她必须立刻去一趟。 王毅的本意是让清月注意不要犯了命格,可看清月的神态,她仿佛要兴致勃勃的去游荡一圈,他连忙说:“江宁府与您的命格相冲,您无论如何都不能去。” 清月压下了自己的兴头,扳着脸答应知道了,可心里扑腾扑腾的算计着如何借故去趟南京,然后从南京快乐取道回家。 王毅背上出了一层细汗,四爷为何会出现在大西北,他算是看出来了。可清月,似乎还在稀里糊涂的。要让四爷知道是他告诉清月江宁府就是金陵城,再假如老和尚的话应验,那他本来不好过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了。 他五岁启蒙读书,六岁开始习武,日日闻鸡起舞,十多年来就没断过,虽不敢与武圣关羽相提并论,但也自诩小陆逊,所以他从来都不甘心顶着祖辈的荫恩过一生。他曾久久地跪在祠堂上,面对一身戎装的先人,感叹生不逢时,假如他生在乱世,就凭他的才华,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位极人臣,居凌渊阁之上,留名于青史。上次准格尔叛乱,康熙御驾亲征,他那时年少,没有赶上,这次阿拉布坦几次三番侵犯大清边境,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可是,正当他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时候,只要他一训练军士,陕甘宁总督就会掐断他的供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带着礼物,放下身段去拜望陕甘宁总督,总督总是言他左右,避重就轻,最后,他踢翻了总督的桌子,算是和那老东西彻底的掰了,老东西更是找各种理由拖欠他军饷。满腔热血里倒进一盆冷水,他气得没处发泄,便进了一家酒馆喝酒买醉。再醒来时,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床前伺候,王毅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擦了脸,穿好衣服,丢了一锭银子,打算离开。 “小侯爷,奴家劝您一句,管仲虽贤,仍蓄家妓;郭子仪虽勇,仍扮荒yin。” 他心中一动,转头仔细打量这个女子,眉眼口鼻无一处不好,云髻半散娇媚动人,一袭青衫裹体,妩媚别致中带着一股冷艳。 “喔,小爷与你并无过往,你凭什么这样劝小爷?也许小爷我借酒浇愁,只是为了个女人而已。”王毅轻薄的抚了她一把,大咧咧的坐到了躺椅上。 那女子一笑道:“小侯爷,您说若奴家不懂男人,那怎么能抓得到男人的心呢?” 王毅调笑道:“那你准备如何抓我的心和我的人呢?” 那女子大方的坐到了王毅的腿上,从旁边小桌上那起早已削好的鸭梨,送到王毅嘴边,说:“小侯爷,您不是早有主意了,还问奴家,您真坏!”说着,妩媚的神态,把嗔痴做到了极致。 王毅假意盱眙着她,瞬间掐住了她送梨的手,沉下脸来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女子被他掐得眼泪汪汪的,却不叫唤一声,王毅加大了手劲,女子眉梢一抖,随后带泪娇笑道:“奴家是青莲,只想让小侯爷成为我的一个恩客而已。” 王毅问:“是吗?” 青莲去扳他铁爪一样的手。 王毅粗鲁的把她丢在了床上,撕开了那件冷艳的青衫,青莲却一反刚才的媚态,惊恐的叫了一声不要,然后用哀怜的眼神乞求他。而王毅撕开青衫的那一霎,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皙的胸前有一朵红色的莲花形胎记。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替她放下了帐幔。 里面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他心中大乱,跑下了楼,出门后,回头看了门头上挂的匾:艳春院。 和荷怎会在这里? 王家虽在李自成兵败后归顺了大清,却又在平三藩时又响应吴三桂,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祖爷爷为保全家,也已自杀谢罪,但保不齐康熙皇帝还记着这事,陕甘宁总督的意思,或许也就是康熙的意思。要不是和荷提醒,他全凭一时的热血冲脑,就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族之灾,想想他都后怕。 至此他便断了建功立业的心,却对艳春院牵肠挂肚起来。 和荷出生的那年,茹家养了三十年的荷花第一次抽枝并蒂,但整个夏天只见花苞,却不曾见一朵开放。直到入秋,她刚一落地,满池的花苞仿佛在一瞬间绽放开来,荷花的香气飘出了三四里,世人都道稀奇。茹老太爷十分诧异,把和荷抱在怀里细细观望,断言和荷必是大贵之人,交代家人一定要好生对待,不得怠慢。当时,他的父亲与茹伯父交好,荷花开时,曾带着母亲与五岁的他上门观花,趁父母与茹伯父、茹伯母赏花时,偷偷跑到茹伯母房里逗鹦鹉。可那天,乳母偷懒,把刚满月的和荷独自放在床上,他一进门,发现了床上的和荷,不知怎么的,会说话的鹦鹉再也吸引不了他了,他趴在床上,捏捏和荷的耳朵,摸摸和荷鼻子,掐掐和荷的脸蛋,和荷并没有大哭,只是委屈的抽泣着,最后,他抱起和荷,准备把她抱回家中,天天伴着自己……和荷这个名字还是父亲替她取的,除了映照她出生之景外,还暗合和合二仙,寓于家庭和睦。 第二次再踏入艳春院,王毅心情十分复杂,若不是真的在这里见过和荷,他很难相信,一个伴着荷花出生的女子,怎会落入这污泥之中? 他二话不说,要替和荷赎身,老鸨却摇头,他问为什么?老鸨说和荷是披甲人之奴仆,也是暂时放在她这里的,若她私自放走了和荷,那人饶不了她。王毅亮明身份,要找那个幕后之人,老鸨又摇头,道:“小侯爷,您是什么人,我怎能不知。可送青莲姑娘来的人,来头比您更大,他不是皇亲便是国戚,要知道,押送青莲姑娘来这的人就是天水都统。您说,什么人能驱赶一个都统老爷办这样的差事?”王毅生气的拔出佩剑,架在老鸨的脖子上,老鸨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饶了她,若他真的喜欢青莲,她可以让他包下,价钱好商量。他正闹着,和荷缓缓的下楼,道:“小侯爷,老鸨说的是实话,我到这里,她并未难为我,若您拿银子来,青莲开门迎客,若没有银子,请您山落着山,从这门出去。” 王毅恨恨的削了一张榆木桌子,踢开两个龟奴,出了艳春院。 十岁时,他带着和荷捉蝈蝈,和荷乖乖的站在树下,他猴一样的爬在树上。下来时,一心只想把蝈蝈给和荷看,踩错了枝桠,他顺树滚了下来,衣服裤子全都挂破了,手上、膝上全是血。和荷看到了,并没有被吓哭,只是担心问:毅哥哥,痛不痛?他疼的只吸气,和荷帮他吹吹,他强挣扎着站起来,又摔了一跤,和荷连忙扶住他,然后把白色的外裳脱了,缠绕在他的伤口,她自己只贴身穿了一件红色的荷花肚兜,对他说:“包包,哥哥,不痛。”他突然发现和荷嫩藕般的肌肤上,也有一朵红色的荷花,比肚兜上的那朵还漂亮,看着看着,他脸红了,顾不上疼,飞一般逃开了。 再后来,茹伯父升迁到了北京,和荷也离开了。他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好远,看着他们消失在平原上…… 王毅离开后,清月召唤来属下,让他汇报了有关王毅的事,她的属下就把王毅与前任陕甘宁总督的过节原原本本报告了她。清月听完,面无表情的吩咐属下退下,自己倒在床上感叹:可怜的王毅一腔热忱!不过,在皇帝身边混,一定要先弄清皇帝是对你真客气,还是对你假客气,搞不清楚状况是会被玩死的。 她揉了揉太阳xue,这次回去,她该如何汇报王毅的功劳呢?事情明摆着,这次他立了大功,如果自己不禀报他的功劳,对不起尽心尽力的王毅,若她不说,既不和她性子,又保不齐其他耳目不会说?如实上报呢,就给康熙出了个大难题,毕竟他一直防范着顺命候一族,弄不好甚至会迁怒于自己,再假如那天康熙老儿心情不好,连自己一起归置了。自己替王毅说话,定犯了康熙的大忌,对王毅,对自己都不好,功过相抵算他俩运气,假如秋后算账,就给他们的未来增添了无数麻烦。仔细盘算了一番,打好主意……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两天后,探子来报,周家堡发生了疫病,许多蒙古人和周家堡老少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清月问来人,周家堡挖到城里的地道有没有挖好?探子说只要再有三日,周家堡的地道就挖好了,清月点头吩咐那人继续监视,但不要靠太近,以免惊了敌人。召唤来王毅,让他指挥府尹大人收集全城的黄连、党参、天香炉、入地龙、木棉等利湿止泻之药,两人正在商议着,又有探马来报,鸡冠山有异动,张小驴他们倾巢而出,绕到了上风岗。王毅打开地图,指着上风岗说,上风岗不高,官道两旁全是斜面60度左右的山包,若在架上一百来条火器,任谁都吃不消。他俩正琢磨敌人在这里埋伏的意图,胤禛阴个脸进来了。 王毅忙行礼,清月按着伤口,想下床行礼。 胤禛没好气的说:“免了!”用眼睛瞪着清月,你敢下床试试! 清月满脸堆笑问:“四爷,您找奴婢有事吗?其实您不必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儿,让我手下的人跑就好了。” 胤禛哼了哼,不阴不阳的说:“怎么敢麻烦你的人,都是些天使,怎能随便差使!” 清月不知这一大早的,胤禛的邪火从哪里来,郁闷的看着他。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胤禛盯着清月。 王毅从胤禛身上闻到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忙解释道:“今晨探马来报,张小驴一干悍匪有异动,我特来找清月姑娘商议。既然四爷有事找清月姑娘,我一会儿再来。”王毅把地图卷得异常响动,以证明自己确实、真的只为军情而来。 这两天,清月看着王毅的神情,听着他的话头,似乎误会她和胤禛有什么私情,她本不想多解释,但王毅老是这样有意回避,着实明显,让她感觉在胤禛面前很不自在,看来得找个机会澄清澄清,她和胤禛不是那种关系。 “既然是敌人有所动作,你们商议吧,我坐在这里听。”胤禛一撩袍子,四平八稳的坐在了八仙凳上。 清月一听,猛然头又开始疼了:这主又要往里参,她的命怎么如此苦! 王毅见清月一脸不情愿让四爷插手,可又不出声,留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清月才吩咐:“王毅,你先出去,我有事儿和四爷商量。” 王毅忙施礼退出了房间。 一束日光照在王毅刚才挂地图的墙上,周围的东西都黯然下去,包括胤禛的脸。清月鼓足了勇气,问道:“四爷,和进十三爷府时相比,您觉得奴婢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胤禛知道清月要说什么,没接她这个茬。在他内心,原来胆大机敏的清月,越来越攻于心计,他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一味的为她担心,早已乱了心智。
清月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四爷,奴婢也不瞒您,奴婢幼年家贫,十岁就背卖入胡家,成为他家童养媳,胡家少爷患有猪头疯,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可奴婢还是在胡家呆了三年,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胤禛还是沉默,原来清月还嫁过人! “因为那时,我没有逃跑的力量,所以,我在等待时机。三年后,胡家少爷发病而死,我趁乱逃了出来,本来以为过了三年,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了。可是,还不行,在诸城时,差点被恶霸霸占,被费色曜救了,又差一点儿进了妓院,后来,又是费色曜救了我。最后,我跟费色曜北上,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我两次,还因为他有力量保护我,而且我还能从他那里学到保护自己的本领。” “那你为皇阿玛办差,是因为他最有权势吗?”胤禛阴郁的盯着她,插话问道。 一语命中命题,不愧是胤禛。 “是,也不是。为皇上办差,我跟费色曜走那日,就已经决定了。但更重要的缘故是,我这个人很怕死,很惜命。费色曜说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让自己死,就要让别人死。” 胤禛盯她的眼神更深邃了,似乎拨了她的皮,穿过她的rou,敲碎她的骨,进到了骨髓里。 “那我呢?”胤禛问,她进过老八府,太子府,和老八与太子相比,他都不是最有权势,最有力量的那个。 清月一愣,原来自己如此现实。偶然也好,巧合也好,但在内心中,她知道,四爷最后是这场角逐的胜利者。 “帮您,是为了胤祥。”说这句话时,她有些慌乱,好像她撒了谎。 “我帮你,也是为了胤祥。”胤禛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居然被胤祥打动了,放弃了原本要杀死清月的念头,以后也动过几次,可,越到后来,他越下不去手,长长出了口气候,他接着说:“记得第一次他被囚时,我好不容易见到他,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求我照顾你。所以,今天,我也撂不开手。” “我知道,可您的情,奴婢领不起。” 胤禛刁钻的问:“如果换做胤祥,你会让他为你冒险吗?” 清月淡淡一笑,道:“四爷,您有福晋,但您不一定有过感情。若是胤祥,我更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没有过感情!可笑,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也好,她最好一直糊涂下去。胤禛不想再纠缠,命令道:“跪下!” 清月又是一愣,不是不让下床吗?算了,看他凶巴巴的样子,还是下床好。便双手支撑着床沿,准备下床。 “不必下床。” 不下床?那怎么跪下?清月琢磨了下,双膝跪在了床上。 “我是雍郡王,你是奴才,对吗?” 清月点头,她似乎明白胤禛要干什么,以权压人! “回话!”胤禛凶她。 清月不得以,重复道:“我是奴才,您是雍郡王!” 胤禛很满意清月的聪明,点头道:“好,很好,所以我命令你,不许抛开我!不许瞒着我!不许设计我!不许离开我的左右,不许……”他词穷了,这样要求清月,好像有些过分。 无法,清月拿出了杀手锏,她把康熙给她的虎符递给胤禛。 胤禛拿到清月手中的虎符时,心中一惊,皇阿玛居然给了她这个!这是多大的信任,皇阿玛对他都不放心,居然能给她这种东西。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清月,她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现在您相信我能掌控局面了吗?” 胤禛拿着这个虎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冒然的问清月:“能借你的虎符用一下吗?” 握?这还能借吗?这完全等于借命嘛!清月很意外,想摇头。 胤禛看清月要拒绝,连忙道:“一天后,我保证还你!” 清月思量着,若能就此让胤禛打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她有把握,胤禛绝不会害她,便说:“不过有个条件,您拿虎符办完事,就赶快回京城。” “好!”胤禛一口答应了。 如此爽快?看来这件事对胤禛很重要。她知道,为了皇权,胤禛什么都做得出来,内心开始摇摆,抬头望向胤禛,那双眸子很像八爷的,又像胤祥的……犹豫再三,清月还是点头答应了,胤禛收起了虎符,转身出去了。 清月再次把王毅召唤进来,俩人刚挂好地图,探马又来报,阿拉布坦大军三十万,兵分两路南下。 清月和王毅相互看了一下,王毅吩咐探马:“把你们的人全给我散出去。挑最好的马,派余阳到陕甘总督府报信!我写好八百里加急,你亲自送回京城!”边说着,边唰唰点点写好奏折,又去书房拿来印鉴,盖上,探马接过奏折,收在信筒中,跑将出去。 这时,王毅又冲门外喊:“王九!”一个精明的汉子推门而入,王毅又吩咐他说:“让近卫都来见我!再去找李参将,让游击以上军官寅时都到我府上。” 吩咐完王九,王毅望向清月,清月向他轻轻点头,他便让王九退下。 “清月姑娘,我们只有五千人,陕甘总督府也只有五万人,附近无兵可调,京师之师远水解不了近渴。敌众我寡,只有青海的西北大营可以调动。”王毅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想让清月拿出虎符,迅速从青海调兵,或许还来得及。 清月注视着地图道:“王毅,排兵布阵我不懂,这些全要靠你,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毅连忙问:“哪里不对?” “这样小的一座城池,他们动用了三十万大军,再说如今是隆冬时节,若你出击,会怎样做?” “隆冬大雪封路,异常难行,若是我,一定会以快制胜。” “可他们动静如此大,意图如此明显,不合逻辑。”清月说出了她的疑问。 “那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们不是为我们而来。” 清月目光炯炯的看着王毅。 “那?”王毅不知道清月要说什么。 “西北这几年大旱,今年又是大雪灾,而阿拉布坦近年又与大清交恶,皇上命人关闭了对阿拉布坦的市集,封闭了关口。阿拉布坦缺的粮食、盐巴、茶叶,都从黑道走,但我想,从黑道走的东西,一定满足不了他们那么多人的需要吧?” 王毅脑子一亮,说:“您是说,他们看中了西北大营的粮食,此次袭击,就等我们向西北大营求援,西北大营一动,他们就劫西北大营的粮仓?” “**不离十,不过,阿拉布坦是一石二鸟,若能劫西北大营的粮最好,不能劫,我们这里是粮道,占据粮道,就把西北大营和我们一举隔开,西北大营没了粮食供给,那么多人,不出半个月,定会自乱。” 王毅对清月俯身施礼,清月大感意外:“王将军,你这是?” 王毅幽幽一笑道:“多谢姑娘指点,我已有了退敌之法。”说完,他一一道来,清月听完,笑道:“第一次见王将军,我就知道您深藏不露,果不其然!” 王毅脸一红,道:“姑娘取笑了。” 清月摇头,认真的说:“并非如此,我做的是些小打小闹的事,你做的事才是大事。军务上,你安心去做,周家堡救人的事,我会一力承当的。” “可你的伤?” “不碍事儿,也不知世外高人给我服了什么药,我已好了大半。再说,你的人在这里久呆,即使化了妆,也难免会被他们认出,而我,从外乡来,虽起眼,但不易撞破。” 话虽这样说,可王毅还是不大放心,他出了清月的房间,立刻去了胤禛的房间,胤禛不在房里,问了伺候的下人,下人说四爷出门了。他吩咐王九,四爷一回来,立刻向他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