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最后的贞观(一)
“娘娘,房二公子送了封手书过来……” 赵四躬身把信递给杨晓然。她打开,从上到下得快速阅览了一遍,点头道:“去回他,就说注意松弛,别篷子踩过头,矫枉过正可不好了。” “是,太子妃。” 高阳没再去大慈恩寺sao扰辩机,房遗爱也在转变,杨晓然的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李二现在这身子可受不得刺激了。 想起李二,眼眸中也是一暗。只觉牵涉权利中心越近的人似乎这命运就更加难以扭转。起码本来在该死的那年,放了权的李渊以及只管后宫的长孙可没他情况这么糟糕。 痈病不断反复发错,肠胃也不好,一直拉肚子,吃什么拉什么,就算是金莲子做得药给他服用也不见多大起色。 而与此同时,魏征与杜如晦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担忧。 承乾如果能顺利登基,会不会也逃脱不了命运的纠.缠? 可高句丽那一大关都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不愿再多想这令人感到担忧的问题,转身去了小厨房,打算继续给李二做美食,食疗的效果似乎要比光吃药来得有效。 转眼又到了秋天,而李二的身体状况已越来越不好,甚至已完全没法处理朝政。这些日子都是李承乾在总理朝纲,而李二似乎也觉得自己到时间了,中秋那天还召集了大臣,说了一些类似交代后事的话,让褚遂良等人大哭不已。 整个太极宫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提议,大明宫建造已近尾声,何不搬迁大明宫?接着又扯到了环境问题上。 确实,随着时间变迁,地势的变化,太极宫总有些阴暗潮湿。特别是雨天。 年初发了一些小水灾,好在老天爷给面子,没在这个时候给李小二再来一击,眼看要爆发了,雨又停了。可饶是如此太极宫有些地方也进水了,湿气弥漫,就对病人而言并不是很好的环境。 可大明宫就不一样了。其实大明宫本来是李二造了给李渊住得,结果李渊还没住进去就嗝屁了。本来历史上建造不会有这么快,原因很简单,没钱。 李渊死后就停止了建造。后来李二曾动了再建大明宫的念头,一群大臣哭得半死,他没法,只能掐了这念头。可现在的大唐跟历史上又不同,有钱有粮得,就继续造下去了。 现在建造已近尾声,立刻住进去也没问题。这座占地350公顷,是明清北京紫禁城的4.5倍,被誉为千宫之宫、丝绸之路的东方圣殿在大唐君民心中意义不凡。 看天子病这样,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 新人新气象嘛! 换个宫殿,没准天子就不药而愈了呢? 于是乎,折腾吧! 可天子所居搬迁哪里有这么容易?而且李二身体越发地不好了,搬迁工作才展开半月,忽然一日,李二在吃过早点后,开始腹泻呕吐,就算是孙思邈也束手无策。 眼看腊八将近,本因是喜庆的日子,可天子却已到了垂危之时。整个皇都氛围都紧张了起来。 自古皇权交替都是大事,充满了刀光血影。 诸地亲王也收到了京中传报,正在快马加鞭的入京,准备见老父亲最后一面。 在这个档口上,总得注意些。虽然亲王们看来都很老实,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说得准。 在含元殿内,李承乾跪在李世民床前,看着父亲消瘦的脸,只觉心如刀绞。 人在长大,慢慢地就会遇见越来越多的生离死别。 终于…… 父亲还是熬不过去了么? 褚遂良,长孙无忌等大臣守候在床边,聆听天子的教诲。 很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李世民眼窝深陷,面色蜡黄,跪在龙床边的杨晓然心下戚戚。 想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曾经还对着这个美大叔流过口水。 可转眼二十多年过去,她人过而立之年,而李世民却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时间,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眼前闪过。 想起那年自己与他并排坐在龙椅上,谋划人才算计世家之事。挂在腰间的龙形玉佩越发温润,可眼前的男人却是英雄迟暮,让人倍生哀伤。 李世民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儿媳,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连日来的腹泻与呕吐耗光了他身体的水分。杨晓然多次检验,却查不出所以然来。 既不是痢疾也不是其他什么传染病,这也是让她感到惊心的地方。 历史又一次摧毁了她的努力。 到了节点,李二就不行了。他是天子,是权利的代表,甚至不能像李渊那样多活几年。 “诸爱听旨……” 李世民积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虚弱地道:“朕今悉是以后事付公悲。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 说着又看向李承乾,见着泪流满面的太子,李世民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枯瘦的手想去抚.摸一下李承乾的脑袋,就像儿时那般。 可疾病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手才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李承乾忙接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嗫嚅着道:“父亲……” “吾儿勿忧……” 他顿了顿又道:“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 一句话,让所有在场的人泪流满面,有人甚至嘶声痛哭了起来。 褚遂良跪倒在地,悲泣道:“陛下,只要臣在一日,必不让jian佞小人乱天下,定尽心辅佐新君,就像辅佐您一样……” 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只得趴在地上呜呜大哭,以此来宣泄自己对君父的不舍。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太子妃是如何说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想朕一生,戎马半身,历经风雨,虽有功却也有过,造下杀.戮不少,也该到了吃这因果的时候了。” 杨晓然流着泪道:“父亲战功赫赫,天可汗之名响寰宇,垂拱天下二十三载,民富国强,全赖天子勤政仁厚之功。天下臣民听闻天子龙体不安,家家户户供奉长生牌位,祈求您安康。父亲,不要放弃,还有转机得,儿媳一定能查出你的病因,一定能治好你的……”
“傻孩子……” 李世民笑了,眼里带着慈爱,轻拍了下自己的龙床,道:“到这边来,让为父再看看你……” 杨晓然身子猛地一震,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这还是李世民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一时间,所有的画面涌现。的确,在这多年的相处中,李世民就像一个严父一般在不断地磨砺着她。 她恨过,怨过,可到了这个时候更多地却只能想起他的好。 也没起身,用膝盖挪到李世民跟前,李世民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道:“朕这辈子遇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可其中最独特地便是你……” 顿了顿,积攒了一下力气又继续道:“你是朕的福星啊……若没你,哪来朕的贞观之治?” 记录帝王言行的书记官身子微微一震,想起太子妃入京后做得事…… 贞观福星,当之无愧! 立刻低下头,把这句话写进了帝王起居注里,以供后世子孙敬仰。 这句话虽平淡,可却是对杨晓然这多年来为大唐做出贡献的最高肯定。 “若女子可为官,凌烟阁当有你一席……” 李世民喃喃道:“不过大官你是做不成了,你称朕是千古一帝,朕受之有愧,只望你日后好好辅佐承乾,寻到美洲,发展澳洲,为我后世华夏子孙提供繁衍生息之地,承乾当为千古一帝,你为千古贤后……” “父亲……” 李承乾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父亲还年轻,一定能熬过这一劫得……” 李世民欣慰地看向李承乾,“太子仁孝,足慰朕心。你们先出去吧,朕有话对太子说……” “是……” 杨晓然与一干大臣退了出去,李世民看着李承乾,伸手去摸他的脸,“孩子,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为父不能再照看你了……你那几个弟弟不成器,你要多担待着点,你是长兄,又将为君父,一定要友爱兄弟,不可再让为父的悲剧发生……” “父亲……” 李承乾垂泪,伸手向天,道:“只要儿子活着一日,便一定保兄弟姐妹们无忧。除犯下作乱之事,否,绝不以问罪性命之事。” 李世民点头,顿了下又道:“朕看李绩是个人才,不过武人为大终成大患。你对他并无多少恩情,恐朕走后,对你不礼。这样,你等下替朕下旨,把他赶出京城。他若立刻动身,等你登基你便重用他,若他不去,便杀了他……” 李承乾心猛地一抽,抬头去看李世民,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哪怕有了妻子这样的先知在身边,可自己在帝王之术上远远不如父亲。 “这样,你对他的恩情就有了。” 李世民说完这话显得有些疲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子妃过于懒散,这些朕一直打磨她,可她还是兴趣缺缺,始终提不出劲头来。那丫头肚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朕总有个错觉,她好似不是此间之人……” 李承乾身子猛地一颤,可忙又压下心中惊惧,低声道:“确实如此,儿子也有此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