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寒心
程让在颤抖,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他想逃,却发现无处可逃,因为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甚至和颜悦色的透过了帷幔,双目与自己的躲闪的眼睛交错在了一起。 程让只是个太监,一个没有卵子的太监而已。 他发现自己的裤裆湿了,空气中既弥漫着血腥,同时也弥漫着一股尿sao。 吞了吞吐沫,程让硬着头皮揭开了厚重的布幔,显露出了佝偻的身形。 郝风楼微微一笑,朝他勾手:“过来。” 程让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向前蠕动,不错,确实是蠕动,因为他的步伐很轻,很慢。 到了郝风楼身前,郝风楼拍拍他的背,如沐春风的道:“看了很久吗,乱党张彪的所谓靠山,就是你?” 程让不由道:“奴婢……不,咱家不是他的靠山。” “那么……”郝风楼盯着他:“谁是?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如此无礼?” 程让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慑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不得不道:“宫里的杨公公,可不是好……” 啪…… 一巴掌摔在程让的脸上,郝风楼收回了手,放回了自己身后,语气冷漠的道:“我不认识什么杨公公,一个太监,还吓不住我!” 程让被打的眼泪都出来,他感觉自己遇到了野蛮人,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居然敢无视杨公公的权威,就算是锦衣卫千户,多少也得顾着一点杨公公的面子吧,可是偏偏…… 程让犹豫一下,最后咬咬牙:“杨公公和殿下一向有些交情……” 郝风楼又笑了,这一次,笑的有些温馨:“是吗?” 程让见郝风楼态度变了,也不由松口气,连忙谄笑道:“是,是。” 啪…… 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狠,直接打的程让转了几个圈才栽倒在地,程让懵了。 郝风楼狞笑:“太子,太子是什么东西,太子能吃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在天子亲军眼里,大明朝只有一个天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拿一个区区太子来压我?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还有你主子的主子,这东华门,是天子亲军做主了,若是谁瞎了眼睛,再敢来这里挑唆是非,敢在这里勾结商户,可别怪郝某人翻脸不认人,还有,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明白吗?明不明白?” 程让这一次是真正的吓住了,他阴沉着脸,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郝风楼吁了口气,道:“将这赌坊查封!” ………………………………………………………………………………………………………………………… 东宫。 朱高炽眯着眼,看着脚下哭诉的太监:“你说什么?” 这老太监苦着脸道:“殿下,那姓郝的胆大包天,说……说……太子是什么东西……” 朱高炽却是一脚踹在了这太监身上,他身材臃肿,一脚踹下去,身子差点失去平衡,倒是身边的伴伴见机搀住他。 朱高炽一手将身边的伴伴甩开,眼睛猩红的看向跪地的太监:“本宫问的是,程让那个蠢货,居然说了本宫?” 跪地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抬头,吞了吞吐沫,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他……” 朱高炽倒吸了一口凉气,眯着眼,手扶着灯架,才使自己肥胖的身体没有倒下去,他冷冷的道:“这个程让,想办法,打发回神宫监去,不能再留了,不能再留了知道吗?还有,吩咐下去,往后再有人打着本宫的招牌四处招摇撞骗的,都要严惩。不……不……”朱高煦肥胖的下巴抖了抖,又是摇头:“不成,不成,若是如此,岂不是欲盖弥彰,罢了,罢了,不要这样,什么都不要做,以后疏远这个程让,疏远了就成。” 他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头痛,头痛的厉害,来,来人,本宫病了,召太医,请赵太医来,本宫的旧疾犯了。” ………………………………………………………………………………………… 太和殿。 京师里的每一个消息,都会通过各种形式,传报到御前。 没有人比朱棣更加兴致盎然的去窥探别人的秘密,更没有人比朱棣更热衷于知道别人的一举一动,这就是代价,一个篡夺了侄子江山的叔叔,必须付出的代价。 朱棣并不多疑,他显然更像一个战士,大口的喝酒,骑上最烈的战马,手持利刃,便无人上前。 可是朱棣明白,现在的他不再是战士,从前他是帝位的篡夺者,而现在,他是宝座的守护者。 他眯着眼,值得玩味的看着一份密报,拿起之后,又放下,沉吟片刻之后,又拿起,用手掸了掸密报上的薄片,朱棣伸出手:“茶。” 热腾腾的毛尖香茗由三宝递到朱棣的手里,朱棣将密报丢到一边,低头喝了口茶,叹口气:“人人都爱喝茶,仿佛不喝茶,就是蛮子一样,朕还是喜欢喝酒,跟几个老兄弟,升起篝火,大家围坐一起,嗯,就在小丘上,听着马蹄和北风的呼呼声,喝肃慎酒,痛快。可是呀,现在不成了,朕不能让人看成是蛮子嘛,别人都说吃茶能生津,能吃出味道,可是在朕看来,不就是开水吗?”朱棣摇头:“不一样了啊,不一样了,从前的时候,多快活呀,现在什么都有了,偏偏不一样了。” 三宝笑道:“陛下若是想,照样还是可以找从前的那些人来,陪陛下喝酒的。” “是吗?”朱棣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漠:“你不懂,不一样了,今日不同往日了,咱们得了江山,人心也变了,从前的时候,大家齐心协力,大家是一根绳子,是捆在一起的箭矢,可是现在,不同了啊。人心变了,人都不是那个人,围坐一起,有什么滋味可言。朕有时候就是不懂,不懂啊,为何从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大家反而欢乐,现在什么都有了,他们就要四处巴结,四处攀高枝,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朕也知道,可是,何至于如此呢?” 朱棣悲哀的闭上眼睛,将茶盏直接丢落在地,任由茶水浸在脚下的毯子上,他手虚扶着案牍:“这个世上,朕只看到三个半个聪明人,朕是一个,姚先生是一个,三宝啊,你算半个,太子也是半个,还有半个,就是这个郝风楼了。” 三宝悄悄站在一边,乖乖的当他的听众,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朱棣抬眼看三宝:“太子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懂分寸,可是啊,他虽然聪明,现在却有点得意忘形,他太急了,看到这份奏报没有,一个太监,和朕处在一个宫城里的太监,居然跑出宫去,明目张胆的告诉人家,他是太子的人,哎……他是太子的人,那么谁是朕的人呢?你以为朕是妒忌太子?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朕只是寒心,难道不攀附别人,不去从龙,就没法儿活了吗?大家都想从龙,都在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就是没卵子的阉人,都是如此,你说,朕不寒心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