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聚散依依

    一路上斜倚在马车里的我心乱如麻，八爷怕我难受，极力撑着已明显疲惫的瘦肖身子探过来，不时温声安慰我两句。我又怎么听得进去，只是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jiejie像前世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撒手人寰？为什么我此生明明悉知一切却仍然因着太多顾虑而常年和jiejie咫尺天涯！即便在四爷登基后我也仅仅在康熙爷的诸多丧仪上每每与jiejie匆匆一面。连多说几句话都不曾。只因顾及如今钮钴禄氏的身份没有理由在公开场合与jiejie有什么交集。可是如今若jiejie就此……恐怕……就真的永别了吧……

    其实我不想让八爷再徒增伤感，本极力克制，可想着想着还是泪如雨下，只得以手掩面挑帘望向窗外。眼前不远处阴沉晦暗将落雪的天幕下压着的殷红宫墙一眼看不到头。时不时有垂首躬身的太监宫女贴着墙根来来往往，竟与墙角的蝼蚁无甚差异。而此时圈在紫禁城高耸的宫墙内的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我好不容易耐着性子挨到了廉亲王府，也不等门口候着的太监放好脚凳来接，自己一把掀了帘子跳下马车。只见廉亲王府还是那个八爷府，不过换了块匾而已，我索性凭着记忆直奔jiejie的院子。巧慧大老远就迎过来了，一见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便要跪，被我拦下后抓着我的袖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连眼泪都顾不得擦。我顿时又控制不住。这时候已见些许沧桑的她抖着嗓音硬生生挤出"二小姐"三个字。而我只能捏袖子一角给巧慧将将擦了泪又一把抹干自己的道："嗯，我回来了。"二十年了，上次纯粹为了回来看jiejie是什么时候，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啊！不远处八爷急促的咳嗽和众人有些纷乱的脚步声终于唤回我的心绪，于是终强打精神拉着巧慧进了jiejie的暖阁。

    顿时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我立刻闭了眼心揪到一起。这股味道瞬间弥漫成深深的心痛。让我即使不睁眼也看得见jiejie榻上已经容光不再、油尽灯枯的样子。我勉强再次睁开眼，轻手轻脚坐到jiejie榻边。不知过了多久，jiejie幽幽转醒，无力地睁开她曾经如水的双眸，辨认许久后终面露喜色地轻轻唤我："若曦……竟然还能再见你一面，真好……"我故作轻快地劝她："jiejie，看你说的。早上给你瞧病的御医都说了，你好好吃两副药养养就能好了的。""好不好的，"说着她微微一抿唇角又道："那时得知你成了熹妃，之前你宁死也不想入宫，我的心就一直悬着，后来又听说你好像被幽禁。唉……毕竟他向来铁心铁面……没想到，今日……看来不枉你二十年来的深情……我也就放心了。"我紧紧攥着jiejie的手贴在脸上含泪笑着道："都是若曦不好让jiejie担心了。他向来待我极好，即便如今贵为九五之尊依然待我如昔。"jiejie听了我的话放心了似的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我则一动未动始终握着jiejie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抓住她一点点流逝的生命一般。而脑袋里则一片空白又似乎一遍遍回顾前世与jiejie的那几日最后的时光。

    随后的三天里，jiejie依旧睡睡醒醒，我也和前世一样极力宽慰，极力陪她一起回顾她那些心中珍视的幸福时光。她依旧同前世一样欣喜着终于将得见青山，只是言语间竟也流露出对于八爷日后的担忧。看来今生八爷的一往情深终于多少让jiejie动容。只是他们依旧没有更多的时间。

    正月十五，这个原本喜庆的日子，因着康熙爷的国丧而黯然。如今八爷府上下更是人人面色凝重。老十一大早就拉着十四过来辞行了。同前世一样他因好惹事生非被四爷打发和三爷世子弘晟一起扶蒙古藩王龛座回喀尔喀蒙古。听着十四义愤填膺的指责，我除了叹息还是叹息。面对他们兄弟相煎的局面，我前世已经做了太多依然无力阻挡，今生还能怎样呢！就如同眼看着jiejie回光返照，却要装作开心一般，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