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坍塌
青城镇的天空已经渐渐明亮起来，应该是清晨时分了。 阳光的温度如同细微的火源，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夜幕刚刚撤退，这时候是最冷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着，带来一丝寒意。早起的人们已经在清冷的街道上奔走忙碌，熙熙攘攘，cao持生计。 安府外面的街道上，停留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的旁边站着几个人。 “爹，娘，你们真的不随我们出国吗？”安文轩的脸上有担忧着，他皱着眉头，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安正浩慈祥的看着他，脸庞上已显老态，他阻止不了儿子的离去，只能再多看他一眼，仔细的看看，“文轩，若是...在外过得不舒畅，你就赶紧回家。” 一旁的安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拿着丝巾不停的抹泪，声音有些嘶哑，“轩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安文轩只能张开手搂住他们，一时间默默无言，兴许，他的离开才是最明确的，兴许父母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这时，一边的车夫看了看天色，小声的提醒道：“少爷，我们该走了。” 安文轩放开父母，眼里的溢满了不舍之情，这一世，他很满足能与父母生活了这么久，至少，这一点，他是感谢当归的。 安夫人上前摸摸他的头，伸手帮他整理下衣服，叮嘱道：“轩儿，在国外，父母不在身边你自己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安文轩点点头，微微展开了笑颜，像是夏日的凉风，带来安心舒适的感觉，“爹，娘，我走了。” 他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也跟着坐上去，扬起鞭子一抽，马车咕噜的滚动快速的离开了安府。 ***** 西街小巷的民房，屋内亮着灯，油纸糊的窗户印出一个人影，身形消瘦。 过了许久，屋内的灯光熄灭，吱呀一声响动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女子，她的脸上有着泪痕，眼睛红肿着。她仰着脖子颓然的望着天空中出现的太阳，心却是冰冷的。 今天，那个人，他就要离开了吧...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嘿嘿...”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悦耳动听好像风铃发出的声音。 郑芝兰闻声看去，原来，小院的墙头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孩，她身上穿着鲜红色的里衣，外披着一件白袍，头发柔顺的散在背后，眼睛如同天空的星辰般闪闪发亮。 此时她精致的小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坐在墙上晃动着双脚，令人不禁担心她是否会掉下来。刚刚那声突如其来的“嘿嘿”笑声，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的。 郑芝兰看着她，压抑着心里的恐惧，颤抖着露出笑：“姑娘，上面危险，你...？”她是如何出现的。 “你不去见他吗？云梓瑶！”女孩天真的歪着头看着她，声音弱弱的，很平静，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郑芝兰瞪大了双眼。 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面前的妇人才是天权真正的爱人，呵...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说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哟...”语气轻轻的，带着一丝恶趣的笑。 “你是...司音...？”郑芝兰几乎是从颤抖的喉咙里，嘶哑地挤出这句话来。 “呀...被你猜出来...了呢...”司音幽幽地看着郑芝兰，轻轻的笑着，抬手抚摸着脸颊，面容像是雾气里妖艳的一朵花，“没想到...换了一张脸你还认识我。” 郑芝兰恐惧着，仿佛被死神扼住了喉咙，缓缓的跪下，埋头在地上，“司音大人...” “哎呀，哎呀...”司音伸了个懒腰,身体向后倒在空中,"不用这么畏惧我嘛，我只是来给你带句话罢了..." 郑芝兰抬头想要说些什么，放眼望去的时候墙头上已经空无一人。 ***** 青城镇的码头，碧绿的河水翻滚着通向远方，这时候已经是巳时，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清澈又明亮；阳光笼罩着大地，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反而有一丝入骨的森然冷意。 车夫吆喝着拉住缰绳，马匹停下了蹄子，滚动的车轮也止住不动，他低声在外道：“少爷，到了。” “知道了。”马车内传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 然后，一只白皙细嫩的手伸出来撩开帘子，而后一个人探出了身子，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庞，像是清晨含苞开放的花蕊，她看了看外面，搭着车夫递过来的手走下马车。 等到她站定马车旁边的时候，车帘再次被拉开，一个男子拿着一个复古的皮箱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的皮箱递给车夫，纵身一跃轻轻的跳下马车。 车夫把手中的箱子放在他的脚边，躬身行了个礼，“少爷，小的就先回去了。” 安文轩神色温和，眉目间似有一丝不舍，他摆摆手，道“去吧。” 车夫领了令，转身上了马车，扬着鞭子赶马快速的离开了这里，很快便从人流中消失。 一旁的女子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依靠在他身上，温婉的脸庞上神色柔和，“文轩，船什么时候来？” 安文轩抚了下她的手，伸手拥住她的身子，眉目分明的脸上神情淡定温和，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微微笑着道：“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郑思瑶靠着他的胸膛，内心隐隐的有些不安，半个时辰啊，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吗？娘，对不起，就让瑶儿自私一次吧，她心里暗暗的想。 两人就在这码头相依偎着，微风吹来他们的衣服随风飘动，像是要随风而去。 天空的太阳把坐落在青城镇西边的码头笼罩在迷人的淡黄色光芒里。从码头望出去是无边无际的河流，而另一边是一条灰白色岩石铺就的笔直街道，道路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在风雨和岁月里被抚摩出了细致而光滑的石面来。道路两边之前是厚实的茸茸绿草，整个青城镇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江南烟雨侵泡过的油画，充满着墨色的清晰香味。 车子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来往的人流也在持续增多，这个时候是一天中码头最热闹的两个时段之一。 “文轩。”穿透空气传来一声熟稔的呼唤，急促的呼吸导致了声音有些颤抖。 安文轩和郑思瑶同时回过头去，不远处站着一位妇人，她的头发微微凌乱，大概是因为奔跑的缘故，她风韵犹存的脸上还散发着红晕。 郑思瑶神色一紧，脸色苍白，眼眸中闪过心虚愧疚的情绪，她不等安文轩回应便喊道：“娘。” 这一声娘让悲伤看着安文轩的郑芝兰身子僵住，随即转头往安文轩怀中的女子看去，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惊疑不定的开口问道：“你...是？” 郑思瑶快步走过去，拉住郑芝兰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她委屈的喊道：“娘，是我，瑶儿。” 郑芝兰身体如同被风霜吹打的残叶般颤抖，她仔细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年轻的脸庞清丽脱俗，浑身上下散发着温婉的气息，与瑶儿完全不同。可是，这个女子的语气，和瑶儿是那么的相像。 而这时，安文轩也走了过来，拉住郑思瑶的手臂，眉目间满是爱意，低声的朝郑芝兰解释道：“伯母，她是瑶儿。” 郑芝兰像是陷入了一个黑不见底的漩涡，她的唇动了动，僵硬着身体，喉咙发堵，想要扯出一抹笑，可是她的笑比哭还难看。面前的一切多么像是一场永生难忘的噩梦，如果可以...她想醒来，不用这么痛苦。 即使是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名字，你...还是认不出...我吗？郑芝兰突的很想放声大笑，她的眼里聚集了泪水，随风瞬间滑落，晶莹透亮。 有谁能告诉她要怎么做，她才能回到爱人的身边，看着他年轻俊美的面庞，她多么想告诉他，他心心念念寻找的瑶儿就是自己，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爱却不能说出口。 安文轩正待说些什么，突然... “兹拉——” 一声类似撕开布料清脆的声音传来，就像是湖面突然被雨点打出的一小圈涟漪一样，扩散在空气里。阳光笼罩的青城镇码头，弥漫着一种森然的氛围，看不见的虚空中，像是藏着一堆冷飕飕的鬼魅。 安文轩蓦地抬头向遥远的天空看去，他的瞳孔紧缩，脸色顿时惨白。 在青城镇的上空，遥远的虚空中，那天幕像是被什么用尖锐的兵器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黑黝黝的不知名的空间，而真正令安文轩恐惧的是，那巨大的裂口中挤着一只...一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庞然大物。 它的头看着像虎又像羊，头部顶端长着一只尖锐的角，它身体上覆盖着细密洁白冰凉如雪的皮毛，每一根毛都闪烁着银色的利光，隐约好像长有一对巨大雪白的翅膀，此刻，它在虚空裂口中吼叫着剧烈挣扎，凶狠的盯着地上的渺小的人类。 虚空的裂口似乎已经抵挡不住它，那庞大的身躯正在慢慢的从裂口中钻出来，那张开的大口中尖利森然的牙齿在阳光下发出令人胆颤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介于霹雳雷声和垂死的猫凄厉尖叫般的诡异响声，把耳膜刺得发痛，一阵又一阵的的音波空中传来，仿佛地狱里发出的邀请，在勾人的灵魂。太阳被遮去了所有的光，像是凄惶的世界末日来临一样，仿佛这个世界就要因此而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