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替身

    饭后，靖宜从韩家宅子直接赶往他向林小曦表白的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半遮半掩在山腰上，落地玻璃外便是绚烂花林，可惜正值冬季，花叶凋零，有些萧瑟。

    平缓的山坡脚下，便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马路另一侧临湖，正是傍晚时分，夕阳倾泻在湖面，蓝如宝石般的水面跳跃着熠熠光彩。

    这家咖啡馆消费极高，只对极少的熟客开放，相当的静谧，很适合亲密交谈。

    靖宜站在落地窗后，一身神色休闲装显得格外地挺拔欣长，清冷俊俏的脸庞映着淡淡的夕阳余晖。

    刚才在饭桌上，当他看着梁凯的脸色如坐云霄飞车，从胸有成竹变得失落不堪，他悬着心终于彻底落地。

    林小曦，他的甜宝，总算安全了。

    他笃定声明，因为不想影响兄弟情才及时抽身。合情合理。

    况且，梁凯到处有眼线，必然看到林小曦下了那辆要她命的出租车后，上了江皓辰的车。靖宜的说辞又增添了几分说服力。若靖宜不打算放手，也轮不到江皓辰去接她。

    靖宜主动弃了软肋，梁凯要是放死一搏，继续拿林小曦来要挟，极有可能不但胁迫不动韩靖宜，反倒惹上对林小曦念念不忘的江家少爷。

    韩家比江家，地位和实力都远差一截。内患已经够梁凯吃一壶，贸然去惹外患，显然不明智。在商场摸爬混打多年，这点敏锐感梁凯不会不懂。

    梁凯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可一切都已经和林小曦无关。那是靖宜一个人的事，他会独自面对，再不会波及他最爱的人。

    一辆造型张扬的布加迪停稳山脚，林小曦从车下下来，沿着平缓的石板路，步伐轻快，几步一小跳，往咖啡店方向走来。

    靖宜稍稍调整状态，尽力敛去眸中的怅然，一如平日，面容柔和，笑意淡淡。

    林小曦刚到小包厢，便被他拥入怀。很快被紧迫而温热的怀抱征服，她满肚子的为什么刹那被晾到一旁。

    咖啡馆静谧温暖，香气四溢，和山脚底下马路车子络绎不绝对照鲜明，更衬得慵懒闲适。

    靖宜似乎有些颤抖，林小曦紧紧回抱他，夕阳最后的余晖，慷慨灿烂地洒在静静相拥的恋人身上。

    为了找回他的甜宝，靖宜花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可惜这段梦幻时光，像西下的夕阳，余光惨淡，即将逝去。

    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他想陪甜宝旅行，接她上下班，陪她回燕城，吻她，爱她，做一切恋人做的事。

    遗憾太多。

    原因出乎意料地庸俗，他不能让最爱的人陪他涉险。

    靖宜缓缓松开绕在她腰间的双臂，清淡的嗓音透着怅然，“甜宝，我们分手吧。”

    林小曦倚在他怀里，正惬意地迷糊着，一时尚未回过神。过了几秒，意识苏醒，才猛地抬头，嗔怒地剜了他一眼，“讨厌！你在说什么糊涂话！”

    靖宜目不转睛盯着她，尽管已经那么熟悉，她再细致的颜容和微小表情，都早已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可还是不够，他着迷地看，她秀眉微蹙，耳鬓发丝轻轻起落，红唇娇嗔嘟着。

    “甜宝，我说真的。”淡如水的嗓音，微苦带涩，一字字扎回他心口。

    对上他严肃的目光，林小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焦虑不安地扯着他衣角，眸光惶恐，“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靖宜不语，态度没有丝毫松懈，任由她拽着自己摇，嘟嘟喃喃地求证。

    “你一定在开玩笑。我要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林小曦越来越不自信，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含糊，渐渐变成呜呜咽咽。

    她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还温声软语哄着自己的人，不，几秒前，还热情拥抱自己的人，怎能瞬间变得如此的冷峻绝情！

    靖宜心疼，手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覆上她的细腰，忍不住再次抱了抱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为什么？你是骗我哭对不对，讨厌死了……”林小曦贴着他胸口痛哭，率性地挥动拳头。

    她的热泪一滴滴淌入他胸口，引得他心底涩涩作痛。

    为什么？靖宜耳畔不断回响着她细细碎碎的哭诉。

    因为，甜宝的安全，是他承受不起的风险。

    靖宜眸光晦淡，思绪飘回那段痛心往事。

    七年前，他还是肖然，不是韩靖宜。

    长期身心受虐，母亲身体越来越差，肖然的外公韩老爷子心软，默许母亲会江城休养。

    韩老爷子膝下二儿一女，大儿子和二儿子分别给老爷子生了一孙女和一孙儿，孙女便是韩琼，孙子便是老爷子最疼惜的韩靖宜，是真正的韩靖宜，也是肖然的表哥。

    韩靖宜的父母本来掌管着韩氏集团，在儿子十来岁时，在一次工地事故中不幸双双身亡，韩家对外只是模棱两可告知，对内避而不谈，刻意淡去这段记忆。

    从此之后，韩氏集团的经营权，便顺利成章落入韩家长子，也是就韩琼父母手中。

    可韩老爷子讲究传统，执意坚持韩氏只能由孙儿来继承。

    而韩靖宜也确实有担当韩氏集团的资质，聪颖活络，很早便对经商展露出特殊的天赋，在人际关系上更是一把好手，自然而然便能聚集人心，有着与生俱来领导者的风范。

    作为韩家的希望，韩老爷子把他当心肝一样疼。

    那段时间，韩靖宜即将成年，韩老爷子打算给他办一个隆重的成人礼，正式对外界公开他为韩氏集团的继承人的消息。

    韩靖宜很早失去双亲，对于刚回江城柔柔弱弱的姑姑，如待父母百般关爱。常年积累，姑姑慢性病缠身，极难根治，他便四处打听名医。

    韩靖宜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谁曾想到一场阴谋悄然而至，打破平静的一切。

    他联络上一位退隐回国的名医，兴冲冲地带上姑姑去拜访那位名医，却从此有去无回，两人都葬身在一场车祸当中。

    老爷子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和孙子，而肖然失去了母亲。

    那场车祸，韩家未曾对外界提起过，韩老爷子尚未正式认回女儿，她的离世，原则上与韩家无关。而韩靖宜的离世，是老爷子不愿面对的痛。

    最终韩家大儿子负了那场车祸的全责，进监狱不久，便自杀身亡。外人看到的韩家，是苦心维护的门面，光鲜之下便是这些黑暗的历史。

    韩家所有人都认为，韩琼顺理成章成了韩氏集团的继承人。或许是欣慰如此的结果，韩琼的父亲几乎没有任何伪装，默许一切阴谋是他所为。

    可韩老爷子做了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决定，强行把外孙肖然接回韩家，直接取代韩靖宜，成人照常进行，宣布韩靖宜为韩氏的唯一继承人。

    韩家对未成年人保护得极好，外界并找不到几张真正的韩靖宜的照片，这也是最后能以假乱真的原因。

    肖然正式进韩家那天，佣人不知怎么称呼他，在老爷子面前支支吾吾，自作主张喊了，“二……二少爷。”

    佣人出口便悔绿了肠子，战战兢兢地改口，“对......不起，少爷。”

    可老爷子已经动容，心头挂记着孙子，挥手默许，“以后就喊二少爷吧。”

    自此，肖然所有的一切，除了佣人对他的称呼，都和韩靖宜无异。

    韩家动用关系，抹去肖然的一切记录，世上从此没了他存在的印记。十七岁那年，他便成了韩靖宜。

    无论林小曦怎么换搜索引擎，无论她尝试多少遍，“肖然”的搜索结果始终为空白。

    那场车祸的真相，老爷子不会不知晓，但却从未告诉过靖宜事情的全貌。

    或许是老爷子认为不必要，老爷子需要的，是孙子靖宜平安健康，接过他闯下的商业帝国，继续发扬光大。

    可事情并未完全结束。梁凯的焦躁恰恰给靖宜敲了一记警钟，心怀不轨的人七年前尚未如愿，如今也不会轻易罢休。之前一次次的巧妙完美的意外，随时可能重演。

    年事渐长，靖宜也慢慢能看清，韩琼大抵只是被用来吸引注意力，而梁凯不过是被推上前的棋子，他有自己的私心，却不是核心所在，不然老爷子不会冒险用他。

    看似家宅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为什么？我不要......不要分手......”怀中的小姑娘还在嘟囔，伤透心的语气透着无限委屈。

    靖宜低头，看着她泫然欲滴的可怜模样，心如刀绞。脑中不断闪过母亲的惨不忍睹遗容，不断地坚定他的决心。绝不能因为一时私心，让她陪同自己站在风头浪尖。

    他始终不松口，林小曦渐渐绝望，隐忍地抽泣。

    不曾得到，便不会难过。可已经品过他的温柔，得到过他全身心投入的宠爱，林小曦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如果开始便是一场骗她的戏，靖宜不过是检查自己的演技，为何不敬业地把结局演绎完满。

    结局风格陡然一转，她就像被人从迷醉的云端突然推下，满心惊恐，不知将落到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