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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玖的鼻子很敏感,慕辞也是知道的。但慕辞忽略了一点,李玖对空气冷暖敏感,对闻到的味道是更加敏感。

    因为这个,李玖制香泡茶的手艺才比其他小姐好,她能准确闻出茶叶冲泡到什么时候最香,嗅出相似香料的不同之处。

    慕辞瞬间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从满春园出来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沐浴。本以为骑马飞奔一夜身上纵然有沾染的脂粉香,也会被夜风吹散,慕辞也闻过身上并未闻到乐坊的气味。

    他忘记了,李玖的鼻子比一般人的都要好用。他闻不到什么味道,李玖却闻到了。

    李玖愤怒,因为风寒,刚睡醒的时候她并没有嗅到什么味道。等到鼻子能自由地通气,她便嗅到了慕辞身上的香味,和那晚在满春园闻到的一模一样。

    而那人还犹不自知的坐在她的床头,出言调笑。慕辞出了乐坊,又来寻她。这种认知早让李玖愤恨,慕辞究竟是把她当什么了!

    慕辞见李玖只穿着雪色单衣坐在床上,眼圈泛红,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却依然强硬地推着他。眼见她动作太大差点儿滚下床,慕辞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把李玖搂在怀里。

    “团子,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听我解释!”

    慕辞安抚似的抚着李玖的后背,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抱着,贴近她的耳朵小声低语。

    天未大亮,可他也不确定侍女仆隶什么时候起床。他不愿,因了自己而坏了李玖的闺誉。

    “慕辞,那满春园的柳飞纨当真这般好,让你……”

    李玖红着眼睛看他,固执地睁大眼睛看他的表情,一滴泪却猝不及防地滚落,顺着脸颊落在下颌。

    慕辞不是没有去过乐坊舞馆,棠朝男人虽不是三妻四妾,但成年时的通房和婚前的妾室是必不可少的。李玖也受过宫里老嬷嬷的教授,为妻以贤,忌妒忌怒,婚前不可干涉未婚夫的内宅事……

    可慕辞以前,从没有带着满身的脂粉味见过她。李玖禁不住多想,想慕辞是不是刚从满春园的闺房出来,又恬不知耻地爬了她的闺房。

    忍不住,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人忽然去捧别人了,那种感觉,李玖要命地难受。

    “我昨晚和许鸿他们去满春园喝酒了,我坐会儿就出来了,信我……陆岩一直惦记着满春园的红牌,我们才常去捧场的!”

    慕辞在李玖的耳边絮絮叨叨,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直到她心情略微平复才道出原因,为自己辩解。

    “我出了满春园就来找你,没来得及换洗衣服。团子,别哭!”

    李玖眼圈泛红,慕辞便已乱了手脚,等到那泪滚落下来,他的心便要碎去。像尚是不大少年,李玖对着他大哭,他却手足无措地搂着他的时候。

    “是我不好,我的错……你别哭,团子不哭!”

    慕辞宁愿李玖再踹他几脚,踢打一顿也好,总胜过让他心疼的哭泣。

    慕辞哄得心慌,李玖却只掉了一滴泪。不是李玖矫情,而是慕辞那几句话说过,心头剧烈的委屈就随着那几句话消散。那滴泪仿佛是刻意惹慕辞心疼的,完成使命后便不愿再落泪,本来在眼里打转的眼泪也收了回去,只剩下红红的眼圈。

    “那柳飞纨,我昨晚见着她了……”

    见李玖心情还算平静,慕辞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仍不忘关注她的脸色。

    “是我的错,改日我再去东华寺寻弘度法师,三跪九叩为你专求一个平安符,好不好,恩?”

    那被乐坊舞女碰过的东西,慕辞当然不愿用它脏了李玖的手,也害怕李玖误会他拿它侮辱她。弘度法师亲制的平安符,罕见也不是没有,慕辞去为自己的心上人求一个,三跪九叩也心甘情愿。

    “我为你再求一个,恩?”

    李玖不答话,心里原本怒浪涛天的情绪早被慕辞安抚下来,此时只是硬撑着不愿慕辞顺意。

    她知道慕辞的意思,她不屑的平安符给了低贱舞女,他就再去为他求得更好的,更珍贵的。慕辞也藉此向她表明,他和那个舞娘没什么,何必与她置气。

    消弭了一场误会,两人仍以暧昧的姿势坐在床上。李玖在慕辞怀里卧了许久,挨着温热的胸膛抽着鼻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起床,穿着一件单衣被慕辞抱在怀里。

    “放开我!”

    李玖挣了挣,没挣脱慕辞的怀抱反而被抱的更近,皱着眉抬手去推慕辞。

    慕辞纵马奔了一夜,如今终于将人搂在怀里,毫无隔阂地抱着,自然不愿意轻易松手。在李玖脸侧蹭了蹭,把她的长发拨弄到不碍事的一侧,怕自己不小心压着长发扯疼她。

    “团子别动,让我抱抱,抱一会儿就好……我抱抱你!”

    李玖听得慕辞声音低沉,呼出的热气扫过耳尖,心下一软便禁不住妥协。

    幼时两人亲密无间,少年时纵有婚约也被礼教束缚,只得悄悄聚在一起私语两句,还得小心谨慎地防着别人。等到李玖豆蔻年华面临及笄,慕辞也得胜归来少年封将,两人的婚事摆上了明面,慕老太爷又猝然离世。

    棠朝建国初武将权重,又因边疆敌多塞外不宁,不可削弱武将,太祖就立下规矩。武将世家祖辈镇边,父辈留守皇城,孙辈成人后接替祖辈继续镇边。这样既确保了边疆安宁,又用家人辖制了武将。

    慕家祖籍琼州,高宗整治东南沿海后,便令慕家慕成化镇守东南。慕辞自出生便是被老太爷照顾长大,老太爷死后慕成化不得守孝,慕辞便替父守孝,虽不用辞官结庐,但定然不能议亲。

    本来慕府都找好媒人,也找了工匠为整修院子,可老太爷去世后便把一切推后,慕辞李玖也因此耽搁下来。

    慕辞身为男子,耽搁几年也没什么,不过是早晚结婚罢了。但李玖作为女子,花期易逝,耽搁到现在已经算是老姑娘了,与她同龄的女子早已嫁人,孩子都会喊人了,她却依然待字闺中。

    守孝这三年,两人虽是时常碰面,但真正亲密交谈的时候却是不多,大多是互相见礼后各自分开。更少有这样搂抱在一起的机会。

    想到这,李玖忍不住酸了鼻子,再不想矜持什么,伸手回抱慕辞,揽了他的腰身窝进怀里。

    “慕二哥哥……”

    慕辞本有一个嫡亲哥哥,还没足岁便夭折了。慕夫人记挂着早夭长子怕他被人忘记,一直介绍慕辞是府上二公子,“慕二哥哥”这个称呼是李玖幼时挂在嘴边的。

    想起无邪岁月,慕辞挽着她上树打枣,下河摸鱼,跑马念书,逛遍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如今,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地抱着,还要防备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别人发现。

    “……团子,委屈你等我了。再等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卸孝了,私下里我母亲也找过媒人了,纳彩过礼的日子也选出来了……”

    好容易等过了三年,慕家老太君在夫君死后便缠绵病榻,现在已经是在熬日子。如果下聘之前老太君仙去,慕辞则又要等上一年。

    真得不能再等了,慕夫人早就和慕辞通过气。一面尽力侍奉老太君,补药药汤全送去老太君的寿安院。一面私下寻媒人,暗中找人算吉日,就等卸孝后紧锣密鼓地把人娶回家了。

    本来按照旧规,两人春日定亲也要来年开春方可迎娶。单不说再栽过一个年头李玖就十八了,老太君能不能熬过一个寒冬也是两说。

    所以只能提前,现在下聘,等到秋后完婚。有慕夫人的细致照料,老太君熬到秋日是没问题的。

    这些李玖都了解,但听慕辞在她耳边说起又是另一番感触,心里既甜蜜又略带酸涩。被慕辞这样搂着,即使受了委屈也憋不住要勾起唇角。

    大约等到秋日,自己就能穿起艳烈嫁衣,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地嫁给一直思慕的人。

    “恩,我会等着你的……”

    李玉衡看着坐在软榻上一脸喜色的人,不解她为何如此开心。

    分明昨日输了马赛,又被她拉着在汤池子里折腾到半夜。本以为早晨对着的不是黑着脸的人,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没想到,一早赶来就看到李玖对着一桌子的早饭发呆,见她进来便招呼她坐下一起吃。

    李玉衡想她莫不是忘了昨日的事,战战兢兢地坐下吃饭,生怕李玖记起来把饭桌给掀了。

    结果直到吃完了饭李玖也没把饭桌掀了,反而热情地招呼她同去花园,两人对着后院一片石榴树,一人拿了个竹筒子去接石榴叶上的露水。

    于是到了现在,李玉衡足足忐忑了两个多时辰。李玖却如常地煮茶看书,来了兴致还抱了琵琶给她拨了半首曲子。

    想到这李玉衡就想笑,外人传她们姐妹俩色艺双绝,琴歌剑舞无一不通,只是事实真得让人失望。

    舞两人倒是的确拿的上台面,因为是从小受教于梁丘娘子的。梁丘娘子,可是棠朝最好的舞娘。可除了舞,两人其他的技艺最多算略会,绝对称不上精通。

    只是皇城里的人素来喜欢以讹传讹,传到最后两人俨然是皇城双姝,还擅长百艺。

    李玖抱着琵琶尚且能拨出半曲塞下秋之类的曲子,李玉衡仅仅能分清琵琶的大小弦,不会拨错音而已。

    倒也不是两人偷懒,她们幼时学习乐器的时候琵琶刚从龟兹传入,还未盛行,那时沉重的铁琵琶对她们来说也太过粗犷。等到琵琶改良成木制开始盛行时,两人想学却是没了精力,最后只学了皮毛。

    李玉衡偷看一眼李玖手里的书,不过是一本传奇话本,名字也取得俗气,什么寿昌传奇,一看就是市井书肆用来赚钱的话本。偏李玖还看得津津有味。

    寿昌传奇,李玉衡一看名字便知道写得乃是棠朝的开国柱石之一,文相徐延,字行余,谥号寿昌公。徐延这人也是传奇,前朝末年太祖以没落勋贵之身起义,徐延一路追随,为其献策献计,不是武将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太祖奠定基业登基后要封他丞相之位,他却挂冠脱簪而去回了老家隐居不出,太祖几次拜访也闭门不见。

    若只有这些,徐延顶多算是和前朝名仕相类,让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他和太祖一段不深不浅的情谊。

    相传太祖打仗时和徐延同寝同车,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放心交给徐延管教,军中将士还常见两人出双入对。太祖登基后也未立皇后,只将自己生孩子血崩而去的发妻封了温懿恭纯皇后。

    而徐延始终不曾娶妻孑然一身,死后连一个收尸骨的子侄也没有,被继位的文帝赐谥号“寿昌”,陪葬太祖太陵。不仅如此,文帝使人编纂开国诸公鉴的时候,毫不掩饰对徐延的尊敬,口称“亚父”,连建立文阁时定的名号也是寿昌阁,意在劝诫文臣当如寿昌公。

    李玉衡在太多典籍里看到过徐延的名字,幼时教皇子公主读书的先生还是极推崇徐延的陆庭笙,更是句句不离徐延,直让她们听得耳朵磨茧子。

    本以为李玖也厌烦了,没想到她随意捧着一本写得一般的书也能看入迷。

    李玉衡回头叹气,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将铜勺里加热过后的白茯苓倒入准备好的白玉盒子,再添半匙蜂蜜,手一抖便加多了,白茯苓的颜色立刻变得深黄。

    唉,不小心又失手了!

    李玉衡皱眉,把已经凝固的白茯苓用玉片刮进痰盂,在一旁的圆肚瓷瓮里洗干净玉盒。

    “阿玖,别在那看闲书了,过来帮本宫把这蜂蜜添进去,本宫一加就是多的,实在无法!”

    制作胭脂的日子暗无天日,李玉衡无论如何也不会适当地增添配料,最后只得求助于看起来挺高兴的李玖,希望她能伸手。

    果然是以前做的胭脂太简单了么,还是她在草原待了两年手生了,怎么会连一盒简单的胭脂都制不成呢?李玉衡有些悲伤地想。

    “好,我来看看!”

    李玖当真放下了看得津津有味的书,起身两步走过来,坐在炕桌上与李玉衡相对。看看桌上的瓶瓶罐罐和坐着的红泥小火炉,一旁痰盂里大堆的失败品,不禁心疼她的材料。

    “白茯苓你烧得火候过了,只要微微融化就好,先把珠粉掺在蜂蜜里搅匀,再把蜂蜜倒入白茯苓……”

    (最后一更最后219卖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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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正都这样了敞开吃吧怎样都没人要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