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慕辞也不是蠢的，在白鹿洞书院看到那几个老先生对着他捋须点头，问询家世的时候便有所察觉，特意含混了几句糊弄过去。 本以为无事，谁知他自以为不喜自己的表叔宁肇也开始探他口风，慕辞可当真是憋不住要郁闷起来，莫非他就那么像个不靠谱的，过了二十不成家不算，竟连个未婚妻或者心仪的人都没有么！ 这次慕辞可不敢含糊，直接道明了有未婚妻，只是因为祖父的事耽搁了而已。宁肇这下又觉得丢了面子，自己的仆僮还在马车一侧看着呢，心道这表侄看着不错，实则是个说话不靠谱的，不懂看人脸色。可话都说出来了，宁肇只好僵着脸，问几句是哪家的姑娘可有定下品行如何。 想起李玖，绕是慕辞奔波了一天再郁闷再累也忍不住要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想了想李玖微笑蹙眉的种种模样，慕辞的声音也柔和下来，轻轻地讲着。 “是敬王府里的九郡主，母亲与敬王妃在我俩小时约下的婚约。九郡主的品行淑德，长相也是好的，皇城里的女儿家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宁肇这下才是惊愕了，他也知道自己没见过面的姑姑嫁得好，是皇城的世族。可自小受了祖父教训，也不愿去姑姑门上打秋风。宁肇也觉得簪缨世族和普通大族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居在皇城而已，可这一听顿时就受了惊吓。与郡主自小定下的婚约，还是贤良淑德的女儿家。 再想想自己的长子，年前想要求娶庐州上佐的幺女，最后被拒的事，顿时觉出这之中的差距。 棠朝皇族凋零，皇族人就没有繁盛过，能娶一个县主，乡君宁肇都觉得是祖上积德。如今自己的表侄，娶得可是郡主啊，敬王府的郡主。敬王是谁，可是镇守西北的大将，今上的嫡亲弟弟可谓简在帝心。他的嫡女可是身份高贵，就要与他的表侄结成连理。 宁肇嘴里发苦，忍不住想说几句刺他一下，可心里的圣人学识又告诉他功名身份皆是虚妄，有了就有了，没了就没了。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听人提过的皇族逸事，宁肇还是开口。 “……九郡主，我似乎也听过，身份倒是可以。只是听说敬王妃早殁，九郡主又是嫡长女，只怕是无人管教着的，恐……” 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女儿家，身份再怎么高贵，也是个野丫头而已。说出去怕是也没人要，恐怕管家主持中馈也是不行的。宁肇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想到说不得就是因为没有母亲教养，自家表侄才能捡个便宜。 刚听到无人管教，慕辞的脸就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敛了起来嘴唇轻抿。 “表叔慎言，敬王妃殁后九郡主就被圣上接进皇宫教养，可是被太后和皇后亲自教养长大的，还有圣上一旁指导。在皇城，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表叔一句无人教养，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不得了了！” 慕辞一段话说完，恰逢马车的轱辘碾过一个石块，宁肇一个不慎向前跌去，若没有仆僮反应迅速地扶着只恐就要撞到车门去。到时候在这没有人烟的郊外，可就真是求救无门了。 “表叔，您没事吧？武城赶车看着下面，宁先生不比军人，受不得惊，还请你多看顾着些。” 慕辞急忙打马上前，急急地唤着表叔，表情看着也是一脸关切。可他眼底透出的愉悦，却是稍微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宁肇吓得面色苍白，方才车子一震车内的茶盏噼里啪啦，茶壶里的半壶水直接倾在他一身白衣上。仆僮扶着他一身狼狈地坐下，拿布巾帮他擦拭衣服。 “我没事，继续走吧，让马夫赶车慢一点儿就好，我有点头晕不舒服。” 怎么可能没事，宁肇先生虽然才名在外清贵自矜，供职于棠朝四大书院之一，却是两袖清风的贫苦人，身上这一身华丽的文人白袍尚是白鹿洞书院预备的先生服，如今被泼了一身茶水，可让他心疼坏了。 慕辞点头，带着儒雅的笑去寻赶车的武城。武城是九门司的赶车，平时里在皇城作威作福，在九门司附近食铺吃饭都没老板敢收钱。如今被一个一身酸臭故作格高的先生叫做马夫，可是恨得不行。 慕辞与他说了几句好话，武城还是气鼓鼓地不肯谅解那句“马夫”。他倒是不气慕辞，因为这差事是他自己要来的，只是见了宁肇心里不爽。 武城这一不爽，赶车就下了心思，压根不听慕辞的劝阻，专挑着坎坷不平的道路走，马鞭挥得鞭影不绝，车后尘土飞扬。慕辞本还想着宁肇的身子会不会受不住，正欲上前阻止忽然记起宁肇说得那句“无人管教”，眸光闪了闪，想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可怜宁肇本就不习惯坐车，如今又坐在马车里，被颠簸地坐都坐不住，几乎要颠出了内脏。想要让外面的马夫慢一点儿，刚开口马车一晃声音就成了干呕。 等天黑到了休息的皇城驿站，慕辞下马来请宁肇下车，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忍不住打开马车门询问情况。 “表叔，您……您还好么？” 车门打开，一股呕吐物的酸臭扑面而来，车里的半大痰盂几乎满了，宁肇还是抱着痰盂吐个不停，偶尔抬头，带着满眼的泪水眼泪汪汪地瞅着慕辞与武城。 “尚好……” 慕辞一脸惊愕，把武城赶到一旁，连声对宁肇道歉，满脸歉疚地将人扶下马车。宁肇可真是吓惨了，下马车的时候腿像弹琵琶一样抖着，旁边的武城看着都难受。 驿站里客人不少，大多是外来的客商偶尔还有西域的商人，宁肇不愿在外人面前伤了面子，非要推开慕辞搀扶的手自己走进驿站。慕辞拗不过他，只得放开了手，宁肇试着一迈腿就双腿一软眼见要跪倒在地。 慕辞赶紧把他扶着，也不过问他的意思直接挟着他往驿站走。宁肇本来还是不愿意，回头一瞧自己的仆僮，竟然被那个满脸横rou的马夫扛起来进了驿站，经过自己时还飘来不屑一眼，顿时噤声。 对今日事情的解释，慕辞说得相当漂亮，不过是因为抄了近路小路又比较崎岖，马车隔音挺好，车夫只顾着赶车就没有听到宁肇的呼喊。解释完还再三保证明日不会这样。 宁肇这才放心，安心地被慕辞领去驿站最舒适的客房，美美地沐浴吃饭，还有驿站小厮体贴地送来文房四宝。 慕辞却是睡不着，在冷硬的床铺翻来覆去一会儿全无睡意，忍不住起身去外面寻个清净。驿站睡不着的人不在少数，都聚在外面繁茂的杨树下谈天说地，慕辞打眼一瞧，武城赫然也在其中。 这下好了，慕辞利落地取了一壶店家的酒，拿着去找武城喝酒。说是喝酒，其实是武城一人喝，慕辞这几日卸孝不宜饮酒，只是与武城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发时间。 过了半夜，涌上了些许睡意，慕辞这才招呼喝的半醉的武城回屋，见他走路不稳又好心将人扶回房间，喂了一颗随身带着的解酒药丸，防止他明日起不来耽搁行程。 次日武城是醒来了，还赶上店家送客人的每人两个胡饼的早饭，反倒是课堂上讲学从不迟到的宁肇，因为昨日精力消耗太大而醒不过来。 慕辞正在想要不要把人叫醒，虽然今日行程不赶，但回去还有好些事情准备，早回去总是对的。武城啃完了胡饼，只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把人扛马车里直接赶车走不就行了，大不了慢一些。 不等慕辞同意，武城已经直接弄开了反锁得好好的房门，直接连人带被子地扛起来下楼，扔马车里去。也是宁肇睡得太死，连自已被挪了位置都不知道。 武城毫不费力地把宁肇，他的仆僮扛上了马车，就赶着车子调转方向。慕辞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多扔给店家半两银子算作买被子的钱，直接上马就去追武城的马车。 直到到了皇城的南城门口，几人等着排队临检的时候，宁肇才悠悠转醒。醒来时睁着朦胧的睡眼，觉得这屋里哪里不对，然后一低头就瞧见来自己的仆僮，立刻就被吓得没了睡意。直到仓皇起身，这才注意到是在马车里，掀起帘子探头一瞧，日影短短，居然已经到了皇城。 “这，就到了？” 他还以为会和昨日一样颠簸半日，然后在临近自己颠碎骨头的时候，才能看到皇城的城门。如今，这么轻易地睡了一觉，就到了，他怎么不惊奇。 慕辞听到他的话回头，柔和一笑。 “是啊，现下是在城门口候着进去，这几日皇城戒严，出入检查严格，表叔就在马车里稍待，等入了皇城再行用饭。” 这几日圣上的病虽有起色，但祸星临世的说法不知怎么传入宫外，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着皇妃怀了祸星的流言，个个绘声绘色。皇城戒严因此也严格很多，没有通关文凭的西域胡商不许入城，只得在城外摆摊，卖了货物求来回去的盘缠。 宁肇虽不是庄稼汉入城，但也不曾来过皇城，对这繁华热闹的景象还是很有兴趣的。白鹿城虽因白鹿洞书院而闻名，但称不上繁华，更不能与皇城的繁华相比。 也许被宁肇教导出的仕子也想不到，一直主张行万里路的宁先生，只是个连白鹿城都很少出过的，恐怕都要冷笑几声以后再不敢听宁肇的那些大道理。 外城门由九门司和羽林卫守卫，人手不够时还能从京郊守卫营调派人手。刚来时武城瞧了瞧门前检查的人，喜滋滋地说是九门司的人，他们或许可以直接入城不必苦等。慕辞瞧着不短的队伍，说算了。左右他们也不急，等等也无妨。 到了城门口，武城认出检查的人是自己的好友，兴冲冲地打了招呼，就要直接冲进去，被一边的慕辞拦下。慕辞歉意地与九门司的人聊了两句，示意随便检查。 其实全城戒严时，查的不过是那些平头百姓，勋贵官员的马车九门司和羽林卫向来很少认真检查。就像金吾卫监门卫守卫宫门时，即使查的再严格，真正下车检查的也只是少数身份不够硬的。 九门司的小兵被慕辞亮出的监门卫上将军铁牌惊到，根本不敢怎么检查，只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就又惶恐地关上，嘴里尚且对慕辞千恩万谢。 慕府为宁肇准备的地方在东市，是慕夫人早年置办的一处院子，里面什么都是齐全的，前天刚打扫干净摆上了器具，还从慕府调了几个乖巧丫头和厨娘来，为来日的卸孝宴做准备。 慕辞领着武城，直接把马车赶去了东市的院子那，想着里面有厨娘有吃的，随意做一些也免得他再领人去食铺吃饭。省下的时间刚好足够他回府一趟，检查明日卸孝的食物准备得如何，可千万不能少了。 因为皇城戒严，贩菜的贩子来得都少了，慕夫人吩咐下面的庄子送菜，千辛万苦才送来了足够的菜rou蔬果。慕辞仍是担心不足的，怕有什么遗漏的，到时候连个补齐的地方都找不到。 进了院子，武城直接赶着马车回九门司报道，连院门都没进去。慕辞领着宁肇进了院子，见了里面的仆从厨娘，吩咐了下面的人准备饭菜热水，就请宁肇先歇息，他赶回慕府去准备明日的事。 宁肇又觉得他失礼，哪有刚把客人迎进门就不管不顾地道理，硬拉着人在院子绕了一圈才放人。慕辞不敢耽搁，当下就骑上马急匆匆地回了慕府。 （久违的219卖萌时间^=_=^ 一起吃瓜子ing 室友A：你看看你，瓜子皮就不能不吐地上么 室友B：就是，一点儿不知道保持地面干净 室友C：对，就是说你呢 老佛爷：闭嘴吧xinqiu，就你们仨嗑瓜子吐地上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