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大寒之物
九月初三,选秀初选结束。 早间,慕叶与琪嬷嬷一道宣布了当选之人,本欲就此离宫。 偏生遇上了几个不依不饶的秀女,央着慕叶再给个机会,让她们留在宫中。 慕叶无力为之,几人又纠缠不休,好不容易才叫内侍将之脱上车辇,送出宫去,一番闹腾已过午饭时辰。 待慕叶回屋,琪嬷嬷仍是板着面孔,“夫人待人太过宽厚了。” 琪嬷嬷相貌普通,已有皱纹的国字脸更显年岁,因时时板着面孔,看来甚有凶相。 慕叶与琪嬷嬷处得久了,知其作风硬派,却是不波及无辜之人。 便笑了笑道,“都是些小姑娘家,也不必苛责。” 琪嬷嬷露出失望之情,起身出门,临走前道,“厨房备了饭菜,请夫人去用。” 慕叶道了谢,便往储秀宫的小厨房走去。 午时已过,外头日头正好,秋日暖洋洋晒得人暖和。 厨房里只一个留守的小内侍,此刻正窝在太阳下眯着眼睛打盹儿。 慕叶唤了小内侍,说明来意,小内侍便将她请入屋内,端菜端饭的侍候。 见那人眼中泛着红血丝,慕叶罢罢手,让他回去继续打盹儿。 厨房里,除了饭菜还有一盅莲子羹。 慕叶素来喜欢这些甜食,想着用饭时辰已过,此羹必不是哪位嬷嬷或姑姑的。 慕叶便当是琪嬷嬷最后一顿给她的加餐,便用了。 羹尚未用完,厨房中进入一位女子。 其身着紫色宫装,发髻高绾,佩以云凤金簪,约莫三十,面容姣好,妆容精致,保养得极其好,若非那双眉目露着久居深宫之孤寂,绝猜不到她之年岁。 从衣着颜色与头饰来看,此人该是后宫妃嫔,且其位分不低三品。 慕叶放下吃食,向女子一拜,“拜见娘娘。” 柳婕妤未料得屋中有人,又见是个小女子,便镇定道,“免了,本宫过来瞧瞧今年的秀女,想不到还遇上个偷嘴的!” 这位宫嫔是将她认成了秀女。 慕叶无奈一笑也不争辩,解说道,“今日误了午饭,琪嬷嬷特命我来厨房用饭。” 柳婕妤并无兴趣,罢罢手道,“本宫不与你计较,去,将本宫的那盅银耳莲子羹端来。” 这宫嫔的甜点何时要储秀宫的厨房做了? 慕叶不解。 见人踟蹰不前,柳婕妤踏步上前,柳眉一横,厉色道,“怎么?你还未当选呢便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这一上前柳婕妤便瞧见饭桌上只剩了个底的莲子羹。 柳眉顷刻倒竖,娇容染怒,柳婕妤骂道,“好大的胆子!本宫的莲子羹都敢擅用!今日不教训你,往后还得了!” 说着,柳婕妤便唤入外头随行侍女。 与侍女一同入屋的还有琪嬷嬷与方才打盹的小内侍。 琪嬷嬷在宫中时间久,位分老,便是三品婕妤也需礼敬几分。 琪嬷嬷说明了慕叶身份,柳婕妤软声道歉。 慕叶自是不计较,琪嬷嬷却问道,“不知娘娘为何至储秀宫厨房?后宫饮食素与储秀宫分离。” 柳婕妤眉眼一转,低软笑道,“琪嬷嬷有所不知,本宫有位表侄女亦是秀女,特做了这份莲子羹与本宫,本宫与她自小亲近,故而得知此羹被用甚是生气。” 说罢,美目一横,冷了一眼慕叶。 琪嬷嬷仍是板着面孔,“秀女私贿宫嫔乃大罪,娘娘久居宫中当明白。” “哪是贿赂?!不过是一碗莲子羹,且她与本宫乃是表亲,琪嬷嬷网开一面,此事便作罢了。” 琪嬷嬷面上无一丝波澜,道,“娘娘善心,可不罚不足以为戒。” 琪嬷嬷转向慕叶道,“夫人,今日初选结束,柳家娘子失德该送回柳家。” 一言,将柳婕妤吓得花容失色。 慕叶不觉一碗莲子羹是大事,可宫中事她更不想多管。 “我资历浅,嬷嬷做主便可。” 琪嬷嬷颔首,吩咐将柳家娘子送出宫。 柳婕妤恼得肠子都青了。 厨房这出闹完,慕叶便归府。 她本欲去慕府瞧瞧有身孕的苏姮,可回了梅园身子甚是不适,便作罢了。 酉时,苏延归梅园。 慕叶躺在床上,身子蜷缩着,双手捂腹,脸色苍白嘴唇苍白,额际冷汗涔涔,瞧得苏延心慌。 “阿璟,哪里难受?” 苏延怀抱慕叶,头一次心底害怕。 “疼。” 那声音轻若蚊吟,慕叶似呓语般轻声吐道。 仅一个字,仅那一丝丝微弱气息的发力,腹部的疼又换了种方式,翻绞着慕叶的腹部,叫她蜷缩的更紧,面色更是苍白如纸。 苏延当真慌了。 抱着慕叶检查起身子,“哪儿疼?伤在何处?” 这一搬动,慕叶更是疼。 “别……别碰。” “好,我不碰。” 苏延当着罢手,不敢再动慕叶,转头便吩咐去请御医。 一听御医,慕叶忙摇头,一摇头,疼得冷汗直流。 “别,让阿媚来。” 苏延依言而吩咐清和去请胡媚。 见怀中人疼得面如白纸,苏延甚感无力。 他只能为她拭去冷汗,安抚她,并不能减轻其痛苦。 这无力感,叫苏延痛恨! “阿璟,到底怎么了?” 慕叶疼得不想说话,可是胡媚转眼便至,苏延在此总是不方便的。 可她总不能说,是她月事来了罢?! 屋外,已听得胡媚脚步声。 慕叶硬着头皮,附耳苏延,简明扼要悄声道,“月事。” 苏延呼出一口气,算是放心了。 见胡媚已至,苏延将慕叶抱回床榻,盖好被衾。 胡媚脚步声渐近,慕叶忍着极疼让苏延出去。 苏延笑了笑,安抚道,“好生躺着。” 胡媚已然入屋,见着慕叶戏谑,“啧啧,想你以前月事时与平常无异,成婚后便如此模样,定是婚后没个节制!” 慕叶没力气与胡媚斗嘴,蜷在床上连瞧都不瞧胡媚一眼。 见慕叶情况确是严重,胡媚方近前诊脉。 一诊,秀眉紧蹙。 胡媚疑惑道,“你吃了什么大寒之物?” 慕叶趴在床上,无力回答。 趴无床上有气无力道,“阿媚,你诊出什么就是什么,快开药方。” “开什么方子都没用,熬过这疼,便好了。”
苏延微微一笑,淡然道,“听闻医者素来自持甚高,治三分表留七分根,想来大嫂不是这般医者。” 慕叶甚是帮腔,“阿媚不是这般人,她定是束手无策了。” 凤目一横,胡媚提亮音色,邪魅一笑,“你你可以怀疑我的医德,但是不能怀疑我的医术!” 说罢,胡媚转身出屋,顷刻便捧着一暖手铜炉而来,“捂着罢,我开了个方子给景云了,服个七日,下次便无事了。” 胡媚丢了暖炉,便折身离去。 慕叶抱着暖炉,手上暖和了些,疼痛也略有缓和,怎奈炉子太小,只暖了个手,与腹部一小块地儿。 慕叶仍是蜷缩着,浑身冰冷。 忽然被衾被拉开,身子一空,已从被窝中出来,也落入苏延怀里。 “铜炉小了,暖不了你。” “鱼虾虽小,好歹也是荤腥哪。” 慕叶抱着半温不冷的铜炉,强颜打趣。 俊逸飞眉一蹙,苏延取过铜炉,丢了。 “别呀!” 眸光随着铜炉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 “哐当~” 铜炉落地,又滚了一圈,方止。 凤目微闭,慕叶轻轻叹息。 “你是趁我体虚,要露出凶恶面目了么?” 苏延轻笑,双臂环着慕叶,俯首咬上白生生的耳,“你尚未为我生下一儿半女,时机尚早,我岂会轻易露出凶相?” “噗!”慕叶忍俊不禁,“我便是你生儿育女的工具,是吧?” 一番说笑,慕叶心情好了不少。 苏延正从后背抱慕叶,将至搂在怀中,双臂自慕叶腰间穿过,双手覆于慕叶腹部。 手心温度透过布料,温暖了慕叶的腹,后腰贴着苏延,亦是温暖如春。 慕叶的疼逐渐在这份温暖怀中减轻,额际冷汗也停了。 这苏延,可比暖炉好用多了! 苏延瞧着怀中人面色虽仍苍白,冷汗亦停,眉宇舒展开,担心也放了。 慕叶的身子也逐渐舒展开,贴在苏延怀里,甚是写意,思考起胡媚方才所言。 “我细想了一番,”慕叶道,“近来我并无乱吃东西,一日三餐不在府里,便在宫中,唯有今日,我喝了一碗莲子羹。” “说来听听。” 慕叶便将事情一一说来。 说罢,问道,“哎,你说,她一个婕妤为什么就要一碗储秀宫秀女做的莲子羹呢?若不是琪嬷嬷道明我身份,一顿杖责定是逃不了了。” 苏延沉吟,“阿璟,你贪嘴这毛病是需改改了。” 慕叶的脸沉下,一片黯淡。 “咱们……不谈这个行么?先说莲子羹。” “今日你卧床,不是因那莲子羹,是因你贪嘴,看事必要究其根本,你说呢?” 苏延以不容置喙之口吻说道。 慕叶只能按捺满心好奇,从实交代,“今日那莲子羹是我大意了。” “往后在外,再不可乱吃东西了。不是人人都似景云的。” “我知道。” 慕叶微微一笑,不是无人似景云,是无人会似苏延这般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