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折寿
看完花灯,慕叶便把生气这回事抛在脑后了。 见着苏延前,列得三件事情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可慕叶记得明明白白,苏延确实做了三件错事,让她格外生气的三件错事! 夜间,慕叶困顿不堪,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之前,还不忘呢喃道,“你做了三件错事,我要气你三个月呢。” “恩?哪三件?”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慕叶已然睡熟了。 苏延无奈一笑,替慕叶掖了被角,拨开缠绕玉颈的发丝,温柔得连指尖都是轻柔的。 后来,慕叶回想起那段日子,纵观与苏延相处时日,那是与苏延处得最是温柔的时光,连瞧她的眸光都是那样无限温情。 慕叶打定主意,一定会气苏延三月。 苏延便带着慕叶从苏州归洛阳,一路走了三月。 临近洛阳时,已是四月时光。 慕叶还在絮叨,“你到底做错哪三件事来着?” 苏延不得不再次提醒道,“迟归,沈宅,归期。” “对对对!”慕叶想起三件事,唤了景云前来,“快!拿纸笔快些记下!” 景云绷着小脸,甚是不悦,边写边为自己公子抱不平,“夫人,若非中途归洛阳,公子何至于延误归期?在沈宅里也是为夫人着想,怕夫人不能静心修调。此等小事夫人……” “我还就揪着不放了!”慕叶盯着景云记下三件事,甚是肯定道,“此三事我得记一辈子,不把你家公子耳朵磨出茧子不罢休。” “将此话也给她一并记上。” 苏延指点着景云,将方才之话也记录在册。 景云甚是不懂,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等小事还得记上一辈子?! 奇怪! 可那是自家公子,他只能阖上嘴巴,照办。 写罢,景云又退出屋去。 慕叶却是不好意思了。 记上一辈子啊。 她好似许下了一个漫长的诺言。 苏延握上了慕叶的手,将那柔若无骨的素手纳入掌心,“记好了,此三事你要记上一辈子。” 他求的婚,他诺的情,如今得一个一世诺言亦是足矣。 “公子,有信到。” 屋外,景云叩门,却并不入屋。 苏延手下四人皆由苏延亲自**,也就比旁人来得更亲近些。 虽平常不是如影相随,可也不至要得应允才进屋的。 更何况,他们此刻是在酒楼歇脚用饭。 慕叶侧首,转头望向窗外。 慕叶自认是个知趣的人,苏延诺过她坦诚,她信他会做到。 她也信只要他开口,苏延定会无所不言。 只是,自己问出来有些事情味道便不同了。 慕叶冲苏延挥挥手,“去罢去罢,我委屈再饿一会,等你吃饭。” “延岂敢委屈你?” 苏延笑道,唤入景云。 入屋,景云先是瞧了眼慕叶,眼中似有忌惮。 将信捧至苏延,景云静立一旁,等候回信。 苏延瞧见信封之上的字迹,便让景云退下,“且去用饭罢,再过半个时辰便启程归洛阳。” 苏延将信搁置一旁,说道,“先吃饭。” 那信没正放,封面朝下,盖住封面字迹。 能让景云和苏延同时顾忌她的,大抵只有一人了。 “还有道菜没上呢。你先看罢,”凤目一低,琉璃色的眸子泛出一丝阴霾,遮住原本之通透,慕叶低声道,“毕竟尊师重道。” “你与他,我自然是选你了。” 苏延信手一丢,将信搁得远远的。 慕叶惹不住笑出,双颊染上浅浅绯色。 恰好,店家端上最后一道菜。 用过午饭,二人稍作歇息。 慕叶便将信拾起,交还给苏延,“师为尊,你与他还是一事归一事。” 黑眸扫过信封,苏延并不接,“不必拆,我也猜出里面写了什么?” “什么?” “归洛阳时,折道孟建,他想见你。” 慕叶嘴角一僵,想笑却是笑不出来,“那你……也还是回个信罢。” 苏延还是未接信。 慕叶看出他之为难,不由问道,“你承他人情,他总不能叫你为他任劳任怨来当说客罢?” 苏延瞧了慕叶一眼。 慕叶便知她猜中了。 慕叶十分生气,握着拳头锤砸苏延肩头。 “你为何要承他人情?!那夜我凭着赤血琴一样可以抵挡住鬼灵军!” 那夜叛军围城,她已然迷失在琴音中。 赤血琴不受控制的晃动,几要脱掌飞出,指尖已是火热,琴弦已尽数染成血色,翻涌在降龙木琴声上。 她知道该停,可杀意攫取住了慕叶,叫她把琴音拨得更加嘹亮。 若非是一股清逸的笛声传入,将她从布满杀气的路上引出,恐怕她早已成魔。 慕叶精通音律,凭借几个音便听出那是姚笙的笛声。 笛声接着地藏菩萨,隐隐传入慕叶之耳,又将余下恶灵军引出洛阳。 是的,姚笙那青玉笛与赤血琴并列为三大圣物,而姚笙修为不逊姜萝,当年便是他将恶灵军锁入锁灵塔。 这段故事,也记载在忘川志上。 苏延握上不轻不重的拳头,将人揽着怀中,下巴一低,薄唇便抵着慕叶的头顶。 “那么,我回信说因果循环,今日种种皆是他往昔种下的恶果,如何?” 慕叶心说好啊! 碍着道义,慕叶委婉道,“好歹也是你师父,如此不大好罢?” “那便如此定了。” 低头吻过发丝,苏延唤的景云入内,拆开信封阅信,回信。 随后,二人便出发归洛阳。 酉时时分,马车入洛阳。 慕叶瞧了眼城门而的洛阳二字,便放下车帘,没由头来了句,“其实,母亲并不怪他,我也不怪他,只是,我接受不了他是我生父。” 处在姚笙的位置,他一腔抱负,想为忘川一报血仇,要光复忘川一族昔日荣耀。 慕叶很是理解。 姚笙与母亲立场不同,故而母亲未将身孕一事告知姚笙。 她也是理解。 可情感又岂是理解便能接受的? 一想起那些事情,慕叶的心境便不由阴沉。 在苏延面前,她早已不掩藏心境。 琉璃色的凤目失去往昔通透,黯淡地敛下。 “阿璟可知有一成语叫做前车之鉴?”
苏延的语气很淡,并未受车中低郁气氛影响,甚至淡然中还有一份浅淡的笑。 慕叶便笑了,“我才不是说你我,我便是就事论事!” 凤目一抬,又是通透澈亮,慕叶坏笑道,“我只知道有个成语叫做重蹈覆辙!” 苏延望着慕叶,也是笑,“难道在夫人眼里,延便如此愚钝?” “笨些好,笨些少事端,”耳边传来街道上热闹的喧嚣,洛阳繁华尽在其中了,慕叶便笑不出来了,“笨些,说不准咱们便留在苏州了。” 慕叶曾问苏延,这一路走了三个月,那一品太傅还能再当么? 苏延甚是坦诚,他辞官了。 甚至辞呈都没回洛阳亲自递交,而是请霍峻代为转交。 结果,若是有结果,他们也不会赶回洛阳了。 且不说苏琛愿不愿意,苏炜千个万个的不愿意。 处置完烨、炀二人后,过年之时,苏琛下诏,立苏炜为太子,还特留下了孟玉为师。 可苏炜一知苏延辞官,立刻把孟玉赶回孟家去,非不准苏延辞官,要苏延辅佐东宫。 闹得像讨不得糖的孩子。 “嗒嗒嗒” 街头喧哗声渐行渐远,马车声渐缓,终是停了下来。 “公子,夫人,到府了。” 赶车的清和景云跳下马车,打开车厢门。 “延哥哥叶jiejie!你们可回来了!” 苏炜早候在公主府门口,见人在车厢中,丢了身份,抛了礼数,跑至车厢前迎接二人。 慕叶转头瞧向苏延,以仅两人可闻之声道,“他对你倒很是依赖嘛。” 苏延只是报以淡然一笑,笑中喜悲不辨, 苏炜已至车厢外,站在矮凳旁边冲慕叶笑,眼神与笑容都是过分的真挚。 “叶jiejie,我扶你先下!” “岂敢有劳太子殿下?” 慕叶微微一笑,便轻巧下车。 苏炜摸了摸鼻子,有些沮丧,“这矮凳延哥哥定是不要用的了!” 便有内侍快步上前,将矮凳搬走。 慕叶见着那沮丧的小脸,心起恻隐。 苏炜长相其实并不出众,格外稚嫩,又格外清瘦,又不是姜辰那般的白嫩娃娃脸,也谈不上英朗、俊美之词,五官倒是清秀,只是因着长了张圆脸,比起清秀更显在稚嫩了。 但是,苏炜的神情叫人尤其印象深刻。 他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十二分的认真。 便是看地上爬的蚂蚁,苏炜亦是同祭祖一般神圣。 所以,苏炜沮丧的时候便是十分的沮丧,叫人不忍。 不忍归不忍,慕叶素有分寸,皇宫之事由苏延处置,她不管。 苏延下车后,朝着苏炜一揖。 “劳太子大驾,延甚愧。” 这一揖,慕叶等人也紧跟着行礼。 “延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着,还是怎么着了? 苏炜更沮丧了,不顾身后的一众随从,简直眼泪便要掉下来,带着哭腔道,“延哥哥这般大礼,是要阿炜折寿啊!” 苏延却还拘着礼。 苏炜不免,抬手拍下苏延的手,“延哥哥,当太子又如何?在你面前,我便永远是阿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