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不孝子孙
他当然知道太后没病,太后是故意躲着他呢。若太后真的身子不舒服,他岂能如此大声喧哗? 果然,一进屋,便见太后在寝房里窗下横榻上斜倚着看书呢。为了不让他过来叨扰,窗子也不开。此时薄嬷嬷正斜牵着身子坐在横榻上,给她一下下的扇风儿呢。力气可是比平日里扇风儿大得很,可见皇祖母很热。为了躲他,也是挺不容易的。 看到宸王已经冲了进来,薄嬷嬷忙起身,退到一边儿去了。 而且既然宸王已经来了,便也没有必要继续关着窗子。而是将窗子推开了。 宸王道:“嬷嬷,你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这大热的天儿,午后你关窗子,本王来了,你又把窗子推开了。不是明摆着关窗子躲本王吗?本王和你是有多大的仇儿啊?” 薄嬷嬷忙屈膝施礼,但却一言不发。 “行啦……”太后放下手中的书,抬眼嗔道,“你这哪里是在责怪唤云?明摆着不是说给哀家听的?” “皇祖母,孙儿哪敢说您哪?”宸王嬉皮笑脸地坐在了太后面前,笑道,“听敬敏说,皇祖母您身子不舒服,这可疏忽不得,得赶紧请了太医去啊!” 太后轻叹了一声儿,道:“说吧,来找哀家,什么事儿。” 不用问,也知道宸王的意图是什么。 宸王“嘿嘿”一笑,道:“还真是什么事儿都逃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皇祖母,您老人家可真神呢!孙儿是一点儿也骗不过你!” 说完,在横榻上蹭了蹭,正了正身子,却是笑容渐渐收敛。 待到坐定,已经是一脸正色了。 直接摊牌道:“外头的风言风语,皇祖母可都听说了?” 斜倚在横榻上的太后看了他一眼,道:“直接说你的意思。” 她原是猜到了老三想要借薄馨兰探消息的意思,便是连提起容菀汐三个字都不曾。就是不想让老三察觉到她这边已经做出的决定。原是想要消消停停儿的解决了容菀汐、消消停停的了结了此事,不想横生枝节。但却忽略了一点,老三可不是那样只看表面的人。 老三听到薄馨兰说她没提起容菀汐,想到的,绝对不是宫里这边还没对此事有什么反应,而是宫里这边要有大动作。 看来她真是老糊涂啦…… 老三察觉到了她对容菀汐的处置之意,就紧赶着入宫来,为的,应该不是想要说,“皇祖母您英明”。 她故意晾着老三,就是想要看看,他对容菀汐的心思,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耐心地等着,而不是拂袖走人另寻他法,可见对容菀汐的紧张,已经到了一点儿风险也不能冒的地步。 所以此时,也就没心思和他绕弯子,直接看看他用什么说服之法就行了。 让他痛快儿说了,痛快儿驳了他,打发他走。让他回去自己冷静冷静。 “看来京都城里的风言风语,皇祖母是听说了。那孙儿也就不饶弯子……皇祖母您想想,那紫云山上的冰湖红莲七月十五才开花儿,从紫云山到容城需要几日?从容城回到京都,又需要几日?那百日穿肠可是天下奇毒,解毒又需要几日?就算菀汐连日不停歇的奔波,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京都城。怎么能在这几日的功夫里,就断定菀汐在边疆不守妇道,不想回来了?” “而且这才几日的功夫,京都城里就把这捕风捉影的事情传说得沸沸扬扬,说什么有边疆来的行商亲眼看到的。这怎么可能呢?就算那行商有汗血宝马,从边疆到京都城最快也要十日,可菀汐到边疆,一共才几日呢?总不能在菀汐到边疆的第一晚,就和二哥做了那龌龊之事,且又敲锣打鼓地请满城的人来观看吧?” 宸王很是郑重:“皇祖母,这事儿定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加害菀汐和孙儿。或许还要把二哥也捎带着,一举三得。若是换做孙儿,遇着了这样的机会,孙儿也定然不放过。” 宸王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庸王故意加害。 但太后却并不在意此事。只是笑道:“宸儿啊,祖母早就和你说过,在皇家,凡事不问对错。就算是有人故意加害又能如何?若是没有容菀汐给人这个机会,事情总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只要她活着,她和翎王的事,早晚有人拿出来大做文章。皇家的名声,不是让她这么败坏的。” 太后叹道:“庸王、翎王、你,容菀汐游走于三个王爷之间,哪怕她无所作为,哪怕她只是往那儿一站,都是个大祸害。这次的事你化解了,下次呢?再下次呢?若是哪一次弄出一个无法化解的大麻烦出来,该当如何收场?” 所以容菀汐这个大祸害,必须要除掉。 虽然太后没有明说出来,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太后的态度,宸王是早就料到的。知道太后不会细细听他为菀汐所做的辩解,因为在皇祖母那里,真相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皇祖母认识到了菀汐的麻烦。所以无论事情真假、无论孰是孰非,麻烦,都是必须要解决掉的。 宸王便也不再据理和太后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起身,跪地坚决道:“皇祖母,这是孙儿的家事,孙儿希望,皇祖母和母妃不要插手。” 宸王的反应,也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她素来知道宸王的脾气,知道他一旦动了情,就糊涂起来。 此时真正见到宸王如此坚决的态度,太后非但没有妥协之意,反而更坚定了除掉容菀汐之心。因为明摆着,宸王已经对她动了真情。 但却并未马上回绝宸王,甚至于,别没有打算回绝他。 太后抚弄着护甲,眸光紧锁着宸王…… 半晌,才道:“你父皇常说,所有的儿子中,你最像他。但哀家却觉得,不然……” “你母妃初进宫那会儿,你父皇视若珍宝。像个初初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每日都往你母妃宫里跑。整个人也和之前完全不同,浑身透着那股子沉溺情爱的劲儿。因此而惹得朝中大臣多有不满,惹得你母亲在后宫的处境堪忧。你父皇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着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几日的功夫,待你母妃,便与寻常妃嫔无异……” “不耽于情爱,对女人不沉溺不执著,只以江山社稷为计、只以局势为计,这才是帝王该有的风范。可是你呢?宸儿,你自己说,你可有你父皇的半点儿魄力?” 太后很少斥责宸王,因为这孙儿自小便聪明懂事,喜欢还来不及,哪里来的斥责之意?但这一次,那后一句里,已经满是凛然的威严。 宸王听了,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般,直接道:“父皇不是也没处死母妃么?” “你……”太后着实被宸王这话给气到了。不由得,指着宸王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也的确是被他这句话给噎着了,说不出什么辩驳之言来。 “只要不杀了菀汐,留她的命在,一切孙儿自有分寸。” “你能有什么分寸?你但凡有你父皇一半儿的魄力,也不会将秦颖月又给接回去,也不会被人给了这般羞辱之后,还来为她求情!纵然容菀汐在边疆没有和你二哥做那出格的苟且之事,她心里放着你二哥,不顾你的名声去边疆救人,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你却还是这般不知醒悟……你……”
“太后……”薄嬷嬷见太后气得厉害,忙递了一杯茶给太后。 太后久居深宫,多年来,已经历练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很少有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甚至于连高声说话都不曾。这会儿指着宸王这般怒斥,的确让自己的心绪也乱了。因而轻叹一声儿,接了薄嬷嬷递过来的茶,缓缓饮着,着意让自己平复心绪。 自打记事儿一来,宸王的确没有看到过太后有这般动气的时候,因而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担心会让皇祖母气伤了身子。 屋里安静了半晌,太后平复得差不多了,方道:“你自己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生死存亡之时,岂由得你儿戏对待?” “哀家不知道你将秦颖月带回府里去,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用意。但仅此一件让人诟病之事,倒也好说。可如果再来一件,或者有人直接利用你所在意之人逼迫你放弃什么,或是逼迫你做些什么,你该如何抉择?你的性命、你母妃的性命、沈家族人的性命,你可都想过没有?” 太后虽说话说得很重,对宸王的问话也不少,但却已经完全是平静的语气了。 说实话,太后这么问,的确把宸王给问住了。秦颖月的事情,其实不太重要,他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至于一些因菀汐而起的嘲笑、流言蜚语,他也不太在意。但如果有人用菀汐要挟他什么……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不知道当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到底是会选择江山,还是选择美人。 他恐惧的,并不是这抉择本身,而是他可能做出的决定。 在太后问出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竟然本能地闪过一个念头儿——自然是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能做。 这念头儿,虽说只是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但却将他自己惊得汗毛倒竖。 太后见宸王的确是在思量,便也不多说。只是微叹一声儿,吩咐道:“你下去吧,自个儿回府去好好儿想想。” 宸王听了太后的吩咐,却是没有起身。 他虽然被太后的话给问住了,虽然太后说的这些,他也的确顾及、的确担心,但却不能因此,而扔掉菀汐的性命。 母妃的性命、沈家族人的性命,这些,都是他身为儿子、身为外孙,应该担负的。同样的,菀汐的性命,也是他身为菀汐的夫君应该担负的。 若让他二选其一,他做不到。 他很贪心,哪怕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他也要将这些全部保全,一个都不能放。 “皇祖母,孙儿会派人去边疆保护菀汐,直到她平安归来。若是途中有什么岔子……不要怪孙儿不孝。”宸王仍旧跪着,语气依旧坚决。 太后被这话震得静默了半晌,才问道。声音里,已经满是沉痛:“不孝?你想怎样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