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不如归去
一路无言,随着小福子的引路,往御花园边儿上走,越走越偏僻…… 容菀汐并未问情况如何,不管是何情况,人定然是死了。若非如此,小福子岂能不说还有救呢?若非如此,他们此时也就不是往水井边儿上走,应该是去往漪澜宫。小福子虽然年虽小,但办事稳妥,若人还活着,他定要马上传了太医去的。 眼见着已经快到宫墙边儿上,容菀汐看到了树林里的一口水井边,站着几个提着灯笼的侍卫和小禄子,除此之外,还有地上躺着的,一个……人。 或许,或许也未见得是知秋吧?或许只是小福子认错了人。毕竟有了之前的那具白骨,可见宫里的枯井中捞出人来,并不稀奇。或许,或许只是先帝朝死了不久的哪个宫女儿罢了。 然而即便如此安慰着自己,脚步却还是愈发沉重。主仆二人紧紧攥着对彼此的手,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得继续往前的勇气,但却都是脚步越来越慢…… 然而,不管有多慢,最终,还是到了近前。 灯笼的光芒下,知秋的脸惨白、双目闭着、头发不算散乱,看样子只像是受了重伤,而并不是死了。 容菀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小福子打理一番之后的结果。 “知秋……知秋……”容菀汐蹲在地上,轻轻推了推知秋,唤了她两声儿。 “知秋,你怎么躺在这儿呢?让我和小姐一通好找。”初夏也蹲下来,看着知秋道。 然而知秋仍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知秋……”容菀汐轻轻摸到了知秋的手……她的手,是冰冰凉凉的。容菀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知秋……”偏得她的是一个清醒的人,手心里,知秋手背的冰冷如此真切的传来,让她不得不相信,知秋真的已经死了…… 容菀汐再说不出你为什么不回宫之类的话?也没法子埋怨她调皮。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默默流泪不语…… 初夏却是受不住这残酷的现实,在蹲在地上看了知秋一会儿后,忽地上前去抬起了知秋的身子,拖着知秋就往回漪澜宫的方向去,边说道:“你没脑子,被人骗得害了小姐,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倒好,找个地方自己睡得消停,可有想过我和小姐有多着急?看我不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你!” 随着初夏的声音,皇上身后,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压抑着的呜咽,是卓酒。 他不敢上前去……他怕她怪他,怪他为何不救她、为何来晚了? 他早就说过,在这世上,他们的仰仗就只有彼此啊! “你怎么这么沉呢?都说了你每天要干些活儿,不要总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我……我还给你留了牛乳酥呢……虽然封宫,吃的可没少了咱们的,你也不用躲在外面不回去啊,宫里也不会饿着你……”初夏拖着知秋走得缓慢艰难,却是不放弃。眼泪模糊了实视线,可她自己却不知道。她不觉得自己是在哭,她只是觉得,知秋又贪玩儿了,她要帮着小姐管教知秋。 她虽然没比知秋大几岁,但却是看着知秋长大的,这孩子只是被她们宠坏了,有些任性而已。但是秉性天真可爱,绝对不会遭祸的,绝对不会有人舍得害她,绝对不会…… 容菀汐只是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那口枯井…… 她们杀人灭口了……她们杀了知秋……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知秋! 若她早些收拾了这些蛇蝎心肠的毒妇,知秋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知秋怎么会被她们害?怎么会……死…… 都是她的错!她早该重视起来的,她早该和这些女人较量出高低的,她早该……或许,她早该离了这宫城,离了他。她,早该放手……她早就知道这深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像她这种不愿意吃人的,就只有被人吃掉的份儿。她早该知道,若是既不想被人吃掉、也不想吃人,她就只有离开这里、离开他…… 可她,就是舍不得。优柔寡断、一再退让地以致今日,以致让她们害死了知秋! 她不该信他!早就不该信他! 如果她不曾信他,如果她早些去救下知秋,知秋就不会死!知秋就不会死!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害死了知秋! “知秋……你倒是醒醒啊……我都快拖不动你了……我早说过,你不能这么贪玩儿的,你已经长大了……若是有一日嫁了人,离了我和小姐,谁还会这般宠着你呢……你……你离了我和小姐,可怎么活呢……到了那边,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你啊……”初夏费力地拖着知秋,可是死人的重量与活人自是不同,弄得筋疲力尽,双手上的重量却还是不减,不断地提醒着她,她手里拖着的人,已经死了。 知秋走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她认识的人、没有宠着她让着她的人,若是那些人都欺负她,可怎么办呢? 从小儿她就最见不得人欺负知秋了,她还想着,以后知秋若是嫁了人,她一定要常去知秋家里走动,免得有人胆敢不拿知秋当回事儿。可现在,她该到哪里去找她呢…… 初夏仍旧费力地拖拽着知秋,卓酒的哭声愈发大了、止也止不住。没有皇上阻止,小福子也不敢拦着、更不敢说什么,只能给初夏让出一条路来。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拖着一具死尸在宫里走,不是太瘆人了些?尤其是在这深夜子时,最是天地间阴气重之时,未免给宫里添了不吉利。 “初夏。”正在奴才和侍卫们都愁苦之际,总算见着皇后娘娘起身,叫住了初夏姑娘。 “莫要往漪澜宫里去……”容菀汐道。 初夏停住脚步,道:“怎么不回宫呢?外头这么冷,知秋睡在外面,一定着了凉。” “我们回将军府去,漪澜宫,不是我们的家,她不愿意回去。”容菀汐看着知秋惨白的面容,淡淡道。 初夏听得,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一阵猛点头:“对对对!我们回将军府去,我们回家去!” 容菀汐深深看了知秋一眼,转身,跪地,重重叩首,道:“求陛下给我们一辆马车,我们要回家去。” 原本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但说到“回家”二字之时,却还是不由得哽咽了一声儿。 皇上深深看着她……半晌,叹了一声,吩咐道:“小福子,你去找辆大点儿的马车来,朕和皇后回将军府一趟。” “不敢劳烦陛下,我们想自己回家去,不想沾染宫里的肮脏之气。”容菀汐的声音淡淡的、但语气却坚定。 听得在场之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靳嬷嬷忙低声提醒了一声儿:“娘娘……”
但容菀汐却并不惧怕,也并无收敛之意,反而继续道:“是我害死了知秋,是我对你的依赖,害死了知秋。我有错,你也逃不了干系。是你帮着她们,杀了知秋灭口。” “娘娘……”吓得靳嬷嬷忙跪在容菀汐面前,重重叩首,道,“陛下恕罪,娘娘怕是吓糊涂了!一切都是无心之言,陛下可千万莫要怪罪娘娘啊……” 皇上一抬手,制住了靳嬷嬷的话。叹了一声儿,没说什么。只是催促了小福子一声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马车?” “是。”小福子应了一声儿,一路小跑着去了。 初夏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把知秋的头放在她的腿上,以便让知秋枕着,莫要让土地咯着了她的头。 不用皇上说平身,容菀汐自己起了,到初夏和知秋身边儿去,蜷缩着膝盖坐在初夏身边儿,看着知秋,一言不发…… 她只是睡着了……她只是在睡梦里,忽然到了另一个世界去。或许她发现那个世界不好玩儿,等下就回来了。毕竟她从来都是一个爱玩儿的小丫头。 周遭静了下来,几个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曳,使得那光亮,也是一摇一晃、忽明忽暗的,好像一团团忽明忽暗的鬼火儿…… 夜风呜咽,却是吹得林中寂静无声。 终于安静下来,卓酒的呜咽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勉强平静了半晌,忽的,重重跪地,重重叩首,道了声:“陛下……” 刚一出口,那强忍住的哽咽却又起了。顾不得失态与否,又是重重叩了一下头,头落地闻声,哭求道:“求陛下为知秋做主,还知秋一个公道!是她们杀人灭口,求陛下严惩真凶……” “求陛下……求陛下……”卓酒一下下地重重口头,每一下都是落地有声。 小禄子怕他磕坏了头,看了眉头紧锁的皇上一眼,忙上前去扶住了卓酒,道:“大总管可莫要把自己的头磕坏了,潜邸里的事儿,还要大总管管着呢,陛下定然不愿看到大总管受伤。” “求陛下给知秋一个公道……求陛下……”卓酒仍旧一下下地叩头不起。 皇上皱眉弯下腰,扶住了卓酒,道:“朕定当彻查。” 容菀汐听得,却是一声冷笑。淡淡道:“求他是无用的,他给不了我们公道。” 卓酒只顾着哭,也顾不得为容菀汐的话而向皇上道歉,更何况这时候,他也没了周旋的心思。而且毕竟,他对皇上也是有气的。 皇上明明说过,不管怎样,都会保知秋不死!可如今呢!如今却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知秋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 陛下,你明明说过、你明明承诺过!奴才这般信你!奴才是信你的啊,陛下! 想到这里,卓酒哭得更厉害了。也不顾皇上听了会不会觉得心烦,一时只顾着自己情感的宣泄,扑到知秋身边儿去,拉着她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皇上不说让他住嘴,自然也没人敢阻止他,便由着他在皇上面前这般失仪。 听得卓酒的大哭,初夏也是忍不住,不由得大哭起来……容菀汐却只是看着知秋安静的面容,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