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0、不解释你的不懂

    “喂，你小心些。身上的伤还没好，掉下去可就没命了。”风濑的关心总是那样别扭。

    安沫筱笑笑，没有回话。行至崖边才停了脚。莫名的沉重感伤仿佛堆积成块积压在胸口，站到这边上望着满山的绿意，望着脚下细如羊肠的前江，她想发狂。想张牙舞爪的抓花那些人的脸，想撕烂他们的衣裳，狠狠揪掉他们的头发……

    压抑得，她都快癔症了。

    她知道，即便是被墨轩折断羽翼，她仍旧会如飞蛾扑火般去拥抱他。因为喜欢一个人不用经过头脑思考，只要随心即可。就算嘴上再怎么说要死心，要放弃。如果真的喜欢，真的爱上了，无论怎么安慰自己，也不可能不喜欢……

    她对墨轩的感情无法消失，即使他是她不能去爱的人，即使继续爱他只会令她更加痛苦，她还是清楚的明白，那种情深刻于心，无法磨灭。想来可笑，根本就不可能也没办法消失的东西，她用尽办法也不能消失。说白了，是她不想让它消失。他和她不会有未来，但她却妄想他与她会有个结果。

    当初那单纯的情感，真的变了质？

    “凝云。”她忽然轻唤。凝云在她身后恭敬应道：“奴婢在。”

    “知道格桑花吗？”她的话没头没脑，凝云想了想，“奴婢不知。”

    离开蓝国时还是大雪纷飞，这会儿已经快三月的春天了。

    山川秀绿。

    她没再说话，只望着远处一阵阵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失了心那几天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她清楚的知道墨轩在看见百花铃和悸祤簪时作了何打算。清楚的知道，她与唐初一战险胜，在墨轩眼中，是什么。

    她不是傻子，虽然她总是装傻。但是当装傻也装不下去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做？

    继续逃吗？她忽然不想逃了。逃离了他身边也逃离不了他的追踪。他是何等人？他如若想抓她回来，又是怎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水月息和暗月玄可能不清楚当初墨轩为何下令只许看不需帮，她却清楚。她知道，他在赌气。因为她是如此的不听话。她没有按照他所规划的蓝图前进，她没有稳稳当当的做他墨宛那个听话的安姑娘。

    她走偏了。偏离了他的设想与计划。也许，一开始他的计划完美到天衣无缝。但他低估了她的随性。以至于使得自己陷入被动。

    墨轩是何人？她一再仗着他的宠爱忤逆他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一再的容忍。任何人都是有底线的。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可她偏偏就触了他的底线，叛逆了他的规划。

    她曾将一腔怒火泄于澜凕身上。她明明知道澜凕的作为，她还是忍不住撒了气。而澜凕的反应恰好证明了她所猜想的一切。

    “扬，风霜之雪雨；飘，絮柳之桑华。请聆听我的起誓，吾，以气为盟，以血为契。向您宣告——决裂。”

    那时的她，真的凉透了。

    如果不是葵插手其间，她真真的就负气的与苍国的一切决裂。而后在引凤斋，墨轩以笛声相伴，再见他时，她所有的坚定在那一刻如轰塌瓦解的城墙，碎得只能投入他的怀抱失声痛哭。

    她以为她很坚强，其实，她高估了自己的坚强。

    情，真的是一个很令人纠结的东西。

    然而，他如若对她没有情，又怎会对自己施了咒，只为救她性命……

    他同她一样，纠结。但他比她坚定。真真的坚定的心。他知道他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知道他如若那么做了会得到什么结果。然而，为了他的信仰，为了他所坚守的东西，他不择手段，也会去做。

    雍雅华贵的苍国国师，温润如玉的墨宛灵者。他头顶的光环是那样的夺目耀眼。而她呢？

    躲在厨房挥刀宰鱼杀鸡的厨子？

    绕了好大一圈，走了好多路，见了好多人，遇上了好多事。她现在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到底倾向何方。

    山涧的风，一直都很大。吹得衣裙咧咧作响。她迎风而立，扬起下巴，傲然得如同桦木般坚实。

    “你看见了什么？”苍绝尘悄无声息的站到她身边，同她一起鸟瞰秀丽山川。只有在这里，才能体会什么叫做豁达，什么叫做无欲无求。

    她歪头看他，这个魅惑众生的公子，这名高贵的王室族人，这位雍容的襄王。笑着，她到底何德何能拥有他的垂怜。

    苍绝尘俯首看她，看到她的笑，他好像察觉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道：“别做傻事。轩现在正在处理事情，一会儿便到。”

    “苍绝尘。”她开口，“襄王殿下。”他凝视她，如果她有什么异常，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相对的反应，而她却说：“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同样的问题，在王宫她问过他一次。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当然会伤心，因为她是他最喜爱的玩具。

    他的眼瞳黑得清晰，清晰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他每次一笑，都如同星光散碎般璀璨。现在他笑着，她仿佛真的从他的看中看见了星光。灿烂得炫目。

    他答：“总会忘记的。”

    她应：“那，便是最好。”

    风濑站在两人身后，看看她，再看看他。随后目光悠远，不知透过两人的背影看见了什么。

    凝云心中是焦急的。为什么墨轩没来？为什么襄王先来了？为什么安沫筱笑得那样的飘渺，为什么襄王陪着她站在崖边，同样笑得这般虚幻？

    她叹了一声，淡淡幽幽地说：“我逃不掉，也躲不了。是不是？”

    苍绝尘轻轻点头。他知她明了一切，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一回事。或许，她真的想明白了。

    “即便我飞蛾扑火一般的待他，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推心置腹到完全信任。这算不算我的悲哀？”

    苍绝尘摸摸她的头，“你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别样的存在。”

    周遭的气压忽变，不用猜都能知道，是那个雍雅华贵的人儿来了。

    漆黑的眸子锁定决然立于崖边的女子，他的心所想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知道，她会做点什么。可是，她会做什么？

    苍绝尘转身离开她的身边给墨轩让出一空，退到风濑的旁边，距离安沫筱五步之遥。依靠着树干，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得释然。

    墨轩的白袍在风中飘飞，金丝的滚边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然而，正是这种刺眼，才令他更加的夺目。

    久立，方启齿。

    她说：“我会成全你的一切。即便粉身碎骨。”

    墨轩知道，她轻易不承诺，承诺必做到。但他不明白，她为何在此刻做下这个承诺。

    “我原想偷偷的跑掉。”她笑得俏皮，又似天真无邪，“但我没有那么做。是不是很乖？”语气像想做坏事又没有做的孩子。“墨轩。”话音在风中飘散，她顿了顿，他没有看她。“墨轩爹爹啊……”长长的叹息被风吹散。

    芳华若水，流光几度。

    她似哽咽，又似被风逼得闭了气。扭头看他，仿佛要将他的俊朗容颜刻入脑海，刻入心脏。可是，她没有心。

    眼瞳中水光盎然，盈盈润润。

    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料到。她竟然突然纵身，跃下了山崖。墨轩在她跃出的同时抓向她，手指穿过她丝滑的黑发，眨眼间，温润的手掌空空如也。

    一道青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在他仲怔间追随她跃下山崖。

    他的耳畔回荡她清然的声音：“怎么可以……让你看见我眼中的泪……”

    下一瞬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后却被两人紧紧拉住。

    他睁圆的双目，带着赤红的血丝。第一次毫无雍雅的风范，冲着山崖狂怒的咆哮：“安沫筱——”

    凝云与苍绝尘死死拽住他左右臂膀，他一时间竟无法挣脱开来。一腔怒火最后化为悲愤的长啸。震得两山间众鸟惊飞，走兽四散。

    “噗——”

    一口心血艳红夺目。墨轩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笔直后仰。苍绝尘眼疾手快接住他，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下山。凝云焦虑地望向山涧，葱郁的绿意布满整片山体，空空如也，如也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