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深夜，夜风大了起来，撩动着帐帘，一丝丝凉爽钻了进来。· 宇文兰青走后，路敬淳就挺直脊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烛火曳动，健硕高大的身影也跟着动。 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破绽，虽然不知道宇文兰秀和疏影说了什么，但能将对他冷漠无比的疏影气走，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世人都说女子的心眼比针孔还要小，他倒觉得疏影的心更小，睚眦必报的脾气，他大致能想到她会做什么。他禁不住笑出声来，换做以前他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是现在竟莫名觉得她娇憨可爱。 如果这一次没有被宇文兰秀给搅乱，他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他早该知道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偏偏要看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却不想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让他和疏影之间的误会拉得越来越大，也许这辈子都会遗憾失去了这次能在一起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们所制定的一切作战策略都在她的掌控中，那一队想截下三皇子迎亲队伍的人马被安王奇然斩杀殆尽。·当时宇文辰主张这种办法，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一切都遵照皇上的吩咐来做，当他听到皇上同意宇文辰的策略失便知道这个皇上真的变了。皇上早已不如初时清明睿智，像是个被逼疯的人不信任任何人却又失去了自己评判事物的眼光。 路敬淳第一次生出了疲累之心，对于一个已经不愿意信任自己的君王来说，这条命早已变得不重要。无情又让人心寒，他坐在这里久得连眼睛都变得酸涩起来，正站起身要去安睡，却听有人来报说外面有位公子求见，他扶着额头让人进来。 待那白衣人披着银月光芒进来的时候，他低笑一声：“原来是白书公子，不知有何事深夜来访。” 白书把玩着手中摇扇，脸上挂着淡笑：“将军不急着撵我走人就成，虽说你和家姐之事让我觉得可惜不已。不过你们如今既然是敌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儿来，倒是觉得有些事也该和将军说道说道，总不能将过去的微薄情意也给抹杀了。” 路敬淳不得其解，攒了攒眉道：“路某不知有何事曾与先生有过交集？” 白书朗声笑道：“白书不过是个小人物，怎得将军这般称呼？将军可还记得在北疆找到的两个幼童？那个时候的将军可比现在温和多了，以至于让家姐从鬼门关里爬出来都念念不忘。要·” 路敬淳着实被他的话给惊了，当年他所认识的两个小童便是江家的少爷和小姐，可惜跌落山崖摔死了，莫非？ 白书点头笑道：“正是将军所想，我们江家姐弟得高人所救才能存活在这世上。阿姐一直说两年来你是对我们最好的人，她很感激你在她不想说话的时候还不放弃。不管你信不信，阿姐对你的心从未有假。不知将军可有想过，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宇文辰，何不联手除去他？” 路敬淳心里一振，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疏影时她眼底的恨有多浓，小小年纪被风吹雨打折磨的不成了人形，可那双布满血丝的倔强眸子让他都觉得害怕。江家除他们两人外再无其他活着的人，一度让众人唏嘘不已。 这天下事有谁能真正算得准的？就像他居然是裴家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而江家姐弟居然摇身一变成为天下间谁都不得不高看之人，更让人无法预料到的是他居然会在她跟上栽了跟头。 他们是不是有缘无分？在最开始的时候遇到，他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觉得好玩，她掉涯是惋惜，多年后的见面是厌恶，直到放不下。 白书见他并不开口只当他要放弃仇恨安心做宇文家的女婿，正欲告辞却听他哑着声音问：“若我答应呢？” 白书叹口气，重新坐在他面前：“其实你还不懂我的阿姐，她稳这么多年被仇恨压的喘不过气来，只又在接近你的这段时间里才显得快乐了些。别人都当她狠，她不过是在为我们家枉死的家人报仇而已。她太拼了，就连我也被她完全的挡在身后，她害怕我出一点意外，却不知道我担心她累垮了身子。你知道她要什么吗？或许你会觉得可笑。” “她要什么？” “她要这天下全归巫叙所有，当初若不是皇帝昏庸无道，怎么会造成冤案？宇文辰是罪魁祸首，皇帝就是帮凶，他们都应该尝尝失去的滋味。是不是觉得可怕？其实你与她保持距离也好，她离疯也只差一步之遥。”白书像是在说别人一样，神色淡淡，唯有紧绷的面容和低沉的声音告诉路敬淳，此时的他有多难过。 “我……”路敬淳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干涩难受，连一句话都说的如此费力。确实疏影的野心太过疯狂，他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明白少年帝王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重掌权势，摧毁如烂泥缠着不放的宇文家族，只是没想到疏影想看到的是整个东丹被推翻。 “路将军有没有去过被废弃的江家宅子？当初的江家是何等荣耀，虽然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可是阿姐却一直不能忘怀。她将替我们姐弟两看宅子的老伯给毒哑了，给他无数金银，只要他能帮我们照看好宅子。只有我知道，阿姐是想再次光明正大以江家人的身份回去祭拜。” “那你们可有想过别人平静的生活也将被打破？”路敬淳咬牙问道。 白书摇了摇头：“江家又有何错？什么国家大义，我们不过和寻常百姓一样想要的是一个父母疼爱，生活和美的日子。你可知我们艳绝天下的母亲是如何死的吗？她为了我们姐弟生生被那些肮脏的人玷污致死，祖父蒙冤死无葬身之地，父亲被活活打死，谁来偿还我们？我们不过是讨债而已，阿姐屠城过分吗？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索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