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生的牢笼（上）
陈昇轻抚着膝上的古琴，萧易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此物，与天府的钟情所用的琴不同，这一张琴。。。明显有了年份。 琴弦绷直，明显是刚换上去不久，琴面已经被摩擦得光滑无比，也许是经过了太长久的岁月，一道道细细刻痕存在于琴面之上，这应该是用极好的木造成的琴，平日陈昇也甚是珍稀，这才能无损地保留至今。 然而在少年看清这琴的瞬间，恍惚间就感到好似琴弦之上，仿佛总有一双纤细白皙的手，那双手柔若无骨，挑动之下就有清冽的琴声在耳边响过。 “萧易小友，今后你可是与我们万剑门，密不可分了。”陈昇轻抚着琴面，低声道。 萧易一愣，不由得皱了皱眉。 陈昇转头扫了萧易一眼，随后目光落到少年背后的铁剑之上，那铁剑的剑柄有些磨损，被人的手握了多年，剑柄上留下了淡淡的指掌痕迹。 “很好的一把剑，可惜已经有主人了。”男人道。 萧易点了点头。 “只是陈门主的算盘打得太响亮了点。”萧易轻轻一笑，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周围的人：“萧某修剑多年，今日虽然从万剑门这里得了不少造化，却没想到这造化的代价，有点大。” “世间诸事，你若想将其握于手中，相应的代价还是要付的。”陈昇低声说：“小友，这万剑门气运都与你息息相关了，今后你身后，便站着整个万剑门，在这一重天足可让你横行了，这样还不足以让你的剑意放给我门下弟子也参悟参悟么？” 萧易耸了耸肩。 刚才萧易就隐隐想到了这一点。 在陈昇主导万剑门气运倾泻如自己体内的时候，他感受到万般剑意，粗浅的与深厚的，那些剑意虽然并不能使他一下子就凝聚出剑丹，然而那么多的剑意催发之下，更有万剑门那些成鼎巅峰的长老悟了半生的意，这些意，都让他的修为急速提升，造成了他第四道剑气漩涡的扩大。 然而再进一步是不能了，就连剑一长老那样的人都自承剑道不及萧易，其他弟子又如何能带给萧易多少明悟，这些剑意对于萧易来说，就连姬风的剑王果都有所不及。 然而气运加身，萧易可以大致感知到这些人的道，这些人的意，反过来。。。在场的所有万剑门之人，也都能感受到萧易的意！ 萧易的剑道之意，除了第四道剑气漩涡，那一道不是已经凝聚成丹的大成之意，碎骨，崩山，锁河，千般变化都在这三道剑意之中，这样的意让在场的许多人感受到了，对他们剑道的提升就很明显了。 方才唐砚的异动应当就是感受到了萧易体内真正的剑意，特别是萧易的第二枚剑丹“山崩”正是从姬风的道中领悟而来，对于唐砚来说，从萧易的山崩之上印证，无疑更有助于自己领略姬风的传承。 唐砚。。。只怕不出数日，就能踏出元婴期的最后一步，成就分神！ 萧易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人家将整个宗门气运都倾泻到了自己身上，然而自己苦修而来的剑道，却也是开放了不少，要说获得的造化，万剑门下之人所得造化甚至于比萧易所获更多。 毕竟这气运加身。。。对于万剑门来说，并没有多少损失。 萧易如今已经是分神期，并且战力惊人，还是开阳宗的核心弟子，在一重天更是认识很多拥有大能量的人物，他的护道者是那个神秘的萧风，万剑门虽然跟萧风没有什么交集，然而那个曾经在数百年前在一重天各处留下传说的男人，万剑门还是知道的。 可以说，萧易在这一重天，不会有太大的凶险，更何况，万剑门也会紧盯着萧易的安危，就算是天府想要对萧易不利，也必须直面万剑门。 一旦萧易的修为达到某个成程度，这一重天，他自己就是一个绝世强者，谁还能杀得了他？ 依照萧易的修炼速度，问鼎一重天的日子，并不会太遥远，而若是萧易修为到了大乘，上到二重天去，到时候万剑门的气运将再也无法联系他，这气运加身，也就会直接消解。 至于天劫。。。开阳宗不就正好在仙比之中，获得了一次天人通道资格！ 萧易的崛起，已成定势，而万剑门只是趁机将萧易与自己的宗门紧紧拉到一起罢了。 “你是道修，我们也是。”陈昇叹息一声：“我万剑门跟天府争斗千年了，明争暗斗，仙比对决，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弟子，虽然外界都说我万剑门实力雄厚，可陈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若不是一重天尚有其他道修门派存在着，我万剑门，根本就不是天府的对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的脸色黯淡下来，萧易心中一动，看着陈昇双眼，却发现此时男人眼里并没有再次爆发出那种极度的魔意，此时的他好像正常了下来，甚至有淡淡的忧伤的脸上。 “外人都只看到我们万剑门的威风，门下弟子一个个都是剑修，并且一个个都有极强的战力，每一代都会出现不少天骄，除开中域天府，我万剑门的实力，足以冠绝一重天，就算是瑶仙门，若是我万剑门当真与她们硬抗起来，一个全由女子组成的宗派，门里弟子素质良莠不齐，就算拥有天道人阵之法，也不可能是我们万剑门的对手。” 陈昇说着，眼里渐渐透出疲累的光，他看着下方一个个闭眼参悟的弟子长老，又道：“可小友可知，与天府的千年争斗，我万剑门，已经快要穷途末路。” “一个接一个先驱前辈殉道！”男人闭上眼：“自从万剑门创立以来，再到与天府对立，直至今日，一共历经八代门主，陈某是第九代，九个门主之中，一代老祖渡劫登天，陈某依旧在，而那七名万剑门主。。。萧易小友，你可知道如今都在何处？” 萧易摇了摇头，他对于一重天的形势其实不太清楚，萧风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事。 陈昇突然冷笑起来，男人伸手在琴弦之上一弹，古琴发出轻轻的声响：“。。。其他七代门主，全无例外，如今，都已经身陨在万剑门外的山门之下。” 萧易默然。 万剑门与天府争斗多年，而天府有大乘期的仙人修士，更能联系二重天，甚至可能还有更高天域的仙在护佑着，明面上或许不会对万剑门采取多少行动，然而其实只要派一两名大乘期修士前来，直接突入到万剑门山门之内大肆破坏，外界也是无法得知的。 “一千多年来，天府来临到万剑门内的大乘期仙人，一共有两百七十一次，就是陈某继任万剑门主的这百多年，也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天府仙修的突然入侵，如今那些仙人，你可知道都在什么地方？” 陈昇脸上突然挂起几分狰狞的笑，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整个大殿，更穿透无数云雾，一路看到剑山之下！ “这一路走来，萧易小友也看到那些刺在山下的长剑了吧。”陈昇双目阴沉，好似带有丝丝快意与冰冷：“那些仙人，便在那一把把仙人法宝长剑之下！永远地留在这里，不死不灭！” 萧易心中不禁狠狠一跳！ 之前上山之前，就在万剑门山门过后的一片平地，地面上插着数百把利剑，那些利剑一把把都残破不不堪，其内仿佛已经消去了所有灵性，更有不少利剑戳在同一个地方，萧易还以为那是万剑门为来人宣示其剑道所用，没想到。。。 那些利剑，竟是万剑门用来镇压那些大乘期仙人的法阵阵眼！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想出来的办法，那些利剑之上没有丝毫灵气在内，并且灵性已绝，应当是无法再用作阵眼了才是，此时听陈昇一说，萧易才明白，那些长剑。。。并非灵性已绝！ 而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借助了地气之力，将那些被镇压的仙人与那些长剑紧密联系到了一起，那些仙人越是虚弱，长剑，就越是残破！ 就那样被生生困在底下，以法剑镇压，不死不灭，忍受千年封印！ “当真是。。。。”萧易惊叹道，然而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难道说残忍？还是为万剑门的做法喝彩？ 灭杀一尊仙，萧易没有什么意见，然而这样子镇压一尊仙，却是在真正地逆天而行，这样做会带来异常严重的后果，特别是。。。一重天还有天府一直对着万剑门虎视眈眈。 “那些仙仗着自己拥有大乘期修为，就要跑到我们万剑门的地盘来撒野，当真以为我们万剑门不敢让他们生不如死不成！”陈昇冷笑着：“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子，死了那么多先人前辈，我万剑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萧易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少年环视了这大殿一番，突然低笑出声，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那把残破长剑，长剑的纹路在手中拂过，萧易低声道： “这万剑门。。。就是一个牢笼啊。。。”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陈昇，却见男人的脸色变得呆滞起来，陈昇看着萧易，眼里那些阴狠，那些凌厉，一点点消退。 他好像被说出了什么心事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易，两人目光相接，却像是在相互以目光在争斗。 良久之后，陈昇颓然低头，移开了目光： “没错。。。这里是牢笼，陈某这一生。。。大概也就要被锁在这牢笼之中，终有一天被逼入死地。”